漆黑的小房間,身邊人發出“赫赫”地喘息聲,像是已經走到了生命儘頭,隻留有最後一口氣,還在苟延殘喘。
楊金花在這黑暗中縮在床頭,她抱緊自己,崩潰地喊道:“你彆這麼喘氣!”
然而喘氣的人卻沒辦法回答她,霍乾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連喘氣都要耗費全部力氣。
隻有入睡後,他才能得到短暫的舒適和平靜。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這個房間裡待這麼久。
沒有燈的小房間,甚至沒有窗戶,在這個房間裡待著,讓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楊金花哭過鬨過,瘋狂撞過門,可她還是沒能出去。
這裡都是獨棟的房子,不像公寓,樓上樓下都是住戶,隔音效果稍微差一點,吼一嗓子上下兩層樓的住戶都能聽見。
而且她辨彆不了白天黑夜,不知道自己求救的時候是什麼時間段。
每天霍衍都會給他們送一次飯。
有時候是饅頭,有時候是紅薯,總之連填飽肚子都夠嗆。
剛開始楊金花還會對著霍衍破口大罵——她自認沒有虧待他,或許想過要對他如何,但還沒有真的動手就被霍衍關到了這裡,她從頭到尾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愛自己的孩子,有錯嗎?
她對霍衍稍微冷漠一些,沒那麼關心,有錯嗎?
“我沒有掐死你!沒有把你扔到深山老林去!我對你是不夠好,但我也沒有虧待你,讓你長大成人了,沒餓死沒凍死!”
她想用這一點說服霍衍,即便她連自己都沒能說服。
當時霍衍說什麼了嗎?
楊金花隻記得霍衍平靜的看著她,看樣子似乎並不恨她,這讓她升起了一點信心。
但很快,那點信心就被打破了。
因為霍衍看著她的眼神雖然無愛無恨,但平靜的好像一潭死水。
她悚然發覺,他對她是沒有感情的,所以他不會放過她。
如果他愛她,對她還有期待,那她可以道歉,可以認錯。
如果他恨她,她也可以賭咒發誓,可以想辦法彌補。
但他對她沒感情,她就什麼都不能做了,無論做什麼都得不到霍衍的回應。
她跟霍乾被“囚|禁”在這間霍衍曾經住了十幾年的小房間裡,一絲陽光都看不到,暗無天日,她也是被關起來以後才發現,這個房間竟然這麼小——隻放得下一張床,連衣櫃都沒有。
這麼黑——見不到亮光,伸手不見五指。
如果說被關在這個小房間裡隻是讓她不安,恐懼,那身邊的霍乾才是讓壓倒她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霍乾說不了話,他的喉嚨受傷了,隻靠時間是不能自愈的。
他像一具還能喘氣的屍體,既不能給她任何回應,又總是在發出聲音。
有時候她好不容易入睡,都會被他的喘息聲嚇醒。
當她耳邊隻有這一個聲音的時候,她內心的恐懼就會被無限放大。
“彆喘了!”楊金花一腳踹了過去。
她什麼也看不見,但她知道自己踹上了,因為霍乾的喘息聲變得更大了。
她連叫罵的力氣都沒有了,每天沉默著等待著霍衍來送飯,霍衍開門進來的時候,門口總能透進來一點亮光,每當她看到那點光的時候就會欣喜若狂。
慢慢的,她不再叫罵,不再白費力氣,她開始討好霍衍。
“我知道錯了,我知道了。”她祈求道,“小衍,你再給媽一次機會吧,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太過分了,我不是人!不是人!”
她甚至自扇耳光:“你原諒我吧!”
然而霍衍還是不理她,他依舊在放下碗後就關上了房門。
楊金花哭過鬨過求饒過,卻都得不到她想要的結果。
慢慢的,她在無儘的孤獨和黑暗中放棄了思考,每天唯一渴望的事就是看一眼外麵的世界,唯一讓她還能提起精神的事,就是霍衍送飯時能看到的亮光。
這個過程其實沒有耗費多少時間。
不到半個月。
霍衍像平時一樣,端著碗打開房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靠在牆邊,一直喃喃自語的楊金花,楊金花看到他進來,就立刻如饑似渴地爬起來,她追逐著那點光亮,直接無視了擋在她麵前的霍衍,想要往外走。
“彆裝了。”霍衍輕聲說,“我知道你沒有瘋。”
楊金花愣了兩秒,然後像是恍然未覺般朝著門外走去。
隻是霍衍沒有阻攔她,他微微側身,放任楊金花走出去。
楊金花的速度越來越快,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怦怦直跳,跳得她連胸腔都感受到了疼痛,她終於要逃離這座監牢了!她自由了!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霍衍的真麵目!
“啊!!!!”楊金花推開大門,她站在陽光下,發出重獲新生的呐喊。
路過的人都被她嚇了一跳,也被她的樣子和身上散發的味道嚇住了。
這段時間楊金花和霍乾的吃喝拉撒都在那間狹小的屋子裡,她身上的味道臭不可聞。
楊金花也注意到了路人們,她急忙衝向一個離她最近的人,甚至認不出這個人是誰。
張嬸被嚇得竟然沒能在第一時間跑開,她一臉驚恐嫌棄地看著楊金花,想把被楊金花抱住的胳膊抽回來,她覺得自己臭了!這味道要洗多久才能洗沒啊!
“你乾嘛!”張嬸發出殺豬般的大叫,“你放手!放手!”
楊金花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拚命叫喊,可惜沒什麼力氣了,沒能把張嬸的聲音壓下去,她聲音嘶啞地喊道:“霍衍!霍衍是個殺人犯!他把我關起來了!他要害死我!”
張嬸眨眨眼,她看向楊金花,楊金花語無倫次地喊道:“他想殺我,他想殺我!他是魔鬼!他是魔鬼!是畜生!”
“張嬸。”
張嬸順著聲音看過去,霍衍站在門口,他還是像平時一樣,俊美高大,彬彬有禮。
以前張嬸就看不上楊金花!
她覺得楊金花不是好人,對她們這些鄰居不好,發財了也不攜帶,藏著掖著,為了不給他們借錢連自家的房子都不修,哪像簡安之,簡安之還是大城市來的呢!也沒有看不起他們,每次去了超市,還給她帶肉脯果凍。
找楊金花借錢,楊金花從來都說她沒有,誰信啊!
倒是找簡安之借錢,簡安之哪怕沒錢也會給她點東西,一條絲巾那也是好東西呀!
要說楊金花想殺霍衍,張嬸倒是信,楊金花這個人在她看來就是有病。
但是霍衍想殺楊金花?就霍衍那個性格,不被人欺負就算走大運了,還殺人?他有那本事還需要等到今天?
張嬸覺得這就是那句話,哪句話來著?她想了半天,終於說:“滑天下之大稽!”
“你不是病了吧?”張嬸快被楊金花身上的味道熏暈過去了。
路人們——也就是周圍的鄰居也都上前,沒人願意接近楊金花,但都在距離她兩三米的地方對著她指指點點。
“這麼多天沒見,我還以為她回首都去了。”
“真不要臉!竟然把孩子換了,怎麼沒人送她去坐牢?!”
“我要是她,我就找條河跳了!丟人!”
鄰居們以前羨慕楊金花,甚至可以說得上嫉妒——老公雖然沒有掙錢的本事,但好在老實聽話,楊金花自己又在工作,即便是給有錢人家當保姆,但宰相門前三品官,在那種有錢人家工作,彆人隨便從指頭縫裡漏下來點,都夠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吃一輩子了。
楊金花年年回來,都是抬高了頭,用鼻孔看人,他們早就看她不爽了。
以前她有錢,他們樂意捧著她,想著能占點便宜也好。
可現在人人都知道她換了孩子,於是曾經的嫉妒就找到了發泄口。
他們不是嫉妒,而是楊金花品德低劣,還犯了法,這樣的人每個人都能罵她。
越罵她,他們的品德似乎就越好。
楊金花不敢置信地看著這群圍住她的人,這些人曾經在她麵前都是一張笑臉,討好的問她能不能把她們也帶出去,哪怕不是當保姆,隻是去給有錢人打掃屋子呢?
現在,他們目露不屑,麵帶嫌惡的看著她,好像她是什麼臟東西。
楊金花鬆開了手,她怒不可遏,壓抑的情緒瞬間傾瀉而出:“你們什麼眼神!什麼意思?!”
“你們憑什麼這麼說我?!憑什麼這麼看我!”
“你們忘了你們以前在我麵前是什麼樣的嗎?!就跟狗一樣!恨不得我給你們兩根骨頭就衝我汪兩聲!”
鄰居們看著她的眼神中惡意更濃了。
“不好意思。”霍衍這時候才走下樓梯,他沒有靠近楊金花,而是擋在楊金花麵前。
就像一個兒子在保護他的母親。
“我媽她自從看到網上的言論後就有點……”霍衍沒把剩下的話說出來。
但其他人都領會到了他的意思。
“哦,原來是神經出了問題。”
這句話很快得到了眾人的認可和響應。
實在是楊金花這樣子,她看著就不是個正常人,一身臭味也不知道打理自己,她一動,頭皮屑就跟下雨一樣飄飄灑灑地落下來,說話也顛三倒四,見誰都罵。
霍衍還在替楊金花“說話”:“我媽可能隻是刺激有點大。”
偏偏楊金花“不識好歹”,尖叫著說:“他是個怪物!他不是我兒子!他把我關在家裡!一天隻給一頓飯!他折磨我!”
霍衍無奈的看著楊金花,當著鄰居們的麵歎氣。
鄰居們都同情的看著霍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