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哪點配?
楊金花沉默了,她不敢去看周文遠的眼睛。
因為她知道周文遠說的是對的。
但原因不是因為她不夠狠。
而是她害怕,害怕一旦這個秘密真的沒人知道,那麼她就真的認不回這個兒子了。
她希望周文遠過得好,有出息,同時也希望自己也能享到周文遠的福。
周文遠:“行了,你回房間吧,我洗澡了。”
楊金花的嘴唇蠕動了兩下,最終她隻憋出了一句:“智博對你很好。”
周文遠冷笑了一聲。
楊金花沒有再說下去,她走向自己的房間。
關上浴室的門後,周文遠才放出熱水,他甚至沒有脫衣服,直接站在花灑下,任由還沒有變熱的冷水打濕自己全身。
周智博對他好嗎?
這個好又能好多久?
周智博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被困在房間裡隻能依賴他的孩子了。
他有了自己的生活和朋友,還有數不清的“戀人”。
同性戀。
真臟。
周文遠的腦海中浮現周智博的臉。
從牙牙學語到牽著他的手喊他哥哥,充滿依賴的抱著他的腿,讓他不要去上學。
在他的刻意引導下,周智博成了個沒有他就什麼都做不到的廢物。
但這個廢物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周智博希望周文遠把楊金花趕走,搬去和他住。
也不再主動把錢拿出來。
就算霍衍把他的卡停了,難道馮瑤不會給他錢嗎?但他就是不願意把錢掏出來,除非周文遠按照他的要求趕走楊金花。
當年的廢物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周文遠覺得很可笑。
不過七年時間而已,什麼都變了。
他成了喪家之犬,還得養著一個讓他惡心的生母。
而當年人人都可以踐踏的霍衍,成了周氏集團名副其實的掌權人。
是他配不上嗎?
論心機手段,他比霍衍差?
論心狠手辣,他覺得比霍衍更勝一籌。
隻不過霍衍流著周家的血罷了。
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誰才是更強的那一個。
總有一天,他才是人人都要仰望的那一個。
周文遠深吸一口氣。
不要急,就快了,馬上就好了。
隻要事情按照他的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很快他就能得到他想到的東西。
在那之前……
得先把楊金花處理了。
周晟那個老狐狸,他倒要看看,是周晟更厲害,還是他更聰明。
·
周文遠剛走,簡堯就打開了禮品袋,確定裡麵全是紙質文件,沒有任何可疑物品,例如錄音筆竊聽器之類的東西後他才提著這些東西上樓。
他沒有看這些文件。
因為他閉著眼睛都知道這些文件裡會是什麼內容,無非就是霍衍曾經被誣陷的內容。
不是偷東西就是破壞公物,又或者霸淩同學一類。
反正一個孩子能做出的壞事,在這裡麵肯定都寫了一遍。
簡堯也知道,這裡麵說不定還有霍衍親手寫的道歉信,隻有他親手寫的承認的東西才會有說服力,才會成為能威脅他的東西。
客廳裡的落地燈開著,昏黃的燈光照射在簡堯身上,他沒有玩手機,目光落在黑屏的電視上,他覺得有些難受,好像有一隻手捏緊了他的心臟。
那時候他還沒有穿進書裡來,年幼的霍衍在楊金花和霍乾的虐打下隻能寫下道歉書。
他沒有反抗的能力,反抗了也隻會招來更殘酷的鎮壓。
簡堯不敢看文件的內容,他怕自己哭出來。
隻要一想到霍衍曾遭受的種種磨難,他就覺得喘不上氣。
那時候的霍衍大概多大?七八歲?十歲?他還沒有成年人的腰高,卻被成年人虐待著。
沒有人是他的依靠,他唯一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霍衍到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雙目無神嗎,坐在沙發上盯著黑屏電視看的簡堯。
“怎麼了?”霍衍把車鑰匙放在玄關的櫃子上,他沒有換鞋,而是直接走到客廳,蹲在簡堯麵前,平視著簡堯的眼睛問:“誰惹你生氣了?”
簡堯的眼眶有些紅,他強忍著沒有眨眼睛,聲音沙啞地問:“我沒到安陽縣以前,你是怎麼過的?”
霍衍瞬間明白了簡堯情緒的來由,他坐到簡堯身邊,把簡堯摟進自己懷裡,輕聲哄道:“都過去了,那麼多年前的事,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簡堯抓著霍衍的手腕,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和霍衍的戒指上。
他抿了抿唇,認真地問:“你是不是寫過道歉書?”
霍衍沉默了兩秒:“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自己都快記不清了,那時候他還沒有力量,一個小蘿卜頭,沒錢沒勢,能有什麼力量?連肚子都吃不飽,彆說反擊,就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那時候他總被什麼東西壓製著,一旦他有陰暗的想法,就會立刻被迫陽光起來。
大約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意識到了自己處在一個離奇的世界中。
他必須當一個好人,當一個不能反抗的沙包。
他的拳頭不能對任何人握緊。
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可能是被壓抑的太久了,所以剛剛擺脫限製,他就用最極端偏激的方式報複了回去。
其實他不應該掐死楊金花,他應該讓他們長長久久的活著,讓他們日日夜夜經受折磨,直到死的那一天才能解脫。
所以他現在才這麼“仁慈”,放任楊金花去找周文遠。
不過這些事不必讓簡堯知道。
“有人對你說什麼了?”霍衍在簡堯的耳邊輕聲問。
簡堯微微點頭:“周文遠今天在小區裡等我,讓我把這袋東西交給你,你之前跟我說過,楊金花手裡有你的黑料,應該就是這些了。”
霍衍看了眼禮品袋,他笑了笑:“看到這些東西以後就開始心疼我了?”
簡堯做不出表情:“我以前隻是刻意不去想。”
霍衍讓簡堯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的聲音很溫柔,就像在講一個溫馨的故事,隻是這個故事的內容和溫馨相距十萬八千裡。
“當年我很奇怪,為什麼他們不愛我。”
“他們對我不好,但很多父母對孩子都不好,隻是我能看出他們不愛我。”
那些對孩子動輒打罵的父母有些不是因為不愛孩子,而是他們根本不會當父母,他們從自己的父母那裡學到的教育方式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等他們當了父母,也就隻會這一種教育方式。
可霍乾和楊金花對他不是這種。
他們看向他的目光裡隻有冰冷的厭惡和嫌棄。
“剛開始的時候想不通,確實難受過。”霍衍輕輕親吻了簡堯的額頭,“大概十歲那年,我突然意識到他們可能不是我親生父母。”
簡堯:“那麼早?”
霍衍笑道:“那時候我就跟他們越來越不像了。”
簡堯想了想:“也是,他們個頭都矮,而且鼻子都有點塌,就算是隔代遺傳也不至於完全不像。”
霍衍:“現在想起來,我還有些感謝他們。”
簡堯瞪大眼睛,吃驚的看著霍衍,難道霍衍有受虐傾向?
霍衍從簡堯的眼神中察覺出了他的想法,他失笑道:“想什麼呢?如果我沒被換,那我就遇不到你了。”
“而且周家也沒有好多少。”霍衍,“區彆隻在於周家不會用那麼粗暴的方式。”
簡堯抓住霍衍的手,他認真看著霍衍的眼睛,用自己活到現在都沒用過的最嚴肅地口吻說:“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隻要你想說,你就告訴我。”
“哪怕我聽不懂,我也會努力去理解。”
霍衍也注視著簡堯的雙眼。
這雙眼睛曾經總是躲避他的目光。
如今卻如此堅定的看著他。
簡堯把霍衍的手心貼向自己的胸口:“他們不愛你,我愛你。”
他會為了霍衍遭受的一切痛心,會為霍衍的改變快樂,會因為霍衍的吻感到幸福。
他早就落入了漩渦中,隻是到現在才清晰的了解到自己心境的變化。
霍衍嘴角的笑容收斂了。
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那雙銳利的眼眸變得溫和。
簡堯湊過去親吻霍衍的嘴角。
霍衍的雙手緊握成拳,然後又慢慢展開,抱住了簡堯的腰。
簡堯鼓起勇氣,抵禦住羞恥心,小聲說:“家裡有……套……”
霍衍沒忍住,低笑出聲:“我回來之前你就打算好了?”
簡堯不說話,決定從此刻起當一個鋸嘴葫蘆。
霍衍把簡堯抱了起來,簡堯的雙腿盤住了霍衍的腰,他的頭埋在霍衍的頸窩,鼻尖滿是霍衍身上的味道,簡堯覺得很好聞。
今夜沒有月光,窗簾拉上以後室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簡堯在這黑暗中抱住了霍衍,他第一次如此主動的糾纏著霍衍,似乎想要靠自己的體溫讓霍衍感受到溫暖。
他愛懷裡的這個男人,心疼他,恨不得把對方嵌進骨血之中。
一直以來都是霍衍保護著他。
而他似乎沒什麼可以為霍衍做的。
在這一刻,他甚至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獻出去,隻要對方想要。
汗水滴落的時候,霍衍將簡堯額頭的汗珠吻去。
其實曾經他也想過自己將來會和一個什麼樣的人在一起,那時候他還是孩子,對愛情有著最純粹的向往。
愛人,多好的一個詞,一個沒有血緣的關係的人,卻能跟你相伴走過一生。
他想要一段這樣的親密關係,不用擔心被對方背叛,傷害。
當他長大,離開安陽縣,麵對過更多惡意之後,他對幼時的想法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這世上有多少愛情?有多少人以為自己是為了所謂的愛情結合?
楊金花愛霍乾嗎?馮瑤愛周晟嗎?
每一對夫妻都相愛嗎?
金錢和權勢才是他們一生的追求,愛情不過是錦上添花的調味品。
今天能為金錢愛上,明天也能為此移情彆戀。
更多的不過是湊合而已,到了合適的年齡遇到一個還算合適的人,然後結婚,進入人生的心階段,不斷給自己洗腦愛情是不存在的,婚姻靠的是責任感。
再深的愛,最後也會演變成親情,反正殊途同歸,何必在乎它一開始的模樣呢?
霍衍由此對愛情失去了興趣。
他不需要一個想要利用他,從他手裡獲得好處的“愛人”。
也不需要幼時渴望的親密關係。
——直到他遇到了簡堯。
一個身上充滿了矛盾的男生,他沒有什麼心機,更沒手段,他按部就班的上學生活,等待著考上好大學,然後老老實實的工作,就像這世上任何一個普通人。
可他又那麼與眾不同,明明在一個不缺物質的家庭中長大,卻節省的像個一直在受窮的人。
明明擁有朋友,卻又不願意對彆人吐露心聲。
他把自己縮在一個小世界裡,以為那樣就安全了。
以為那樣自己就能獲得幸福。
霍衍親吻簡堯的下巴。
簡堯並不完美,可正因為不完美,才更讓他心動。
他們倆明明這麼不一樣,可某些時候,霍衍覺得他們有一樣的缺口。
所以簡堯才會為他的遭遇痛心,才會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擋在他麵前,才會想要保護他。
霍衍抓住簡堯的手,讓對方放下床單,然後和自己十指相扣。
兩枚戒指碰撞在一起,發出一聲低響。
他不知道簡堯究竟從哪裡來,是和自己一樣,還是有彆的途經。
但那都不重要,他隻要簡堯在他懷裡,彆的,他都可以視而不見。
霍衍抱著自己的愛人。
抱著他曾經向往的世界。
他心中的缺口早就被填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