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小添嗎?我是你盛叔叔。”手機那頭的盛明陽以為已經換了人,頓時客氣了不少。
盛望環視一圈,嘴裡應道:“盛叔叔好,我是你兒子盛望。”
盛明陽:“……”
“去你的。”盛明陽沒好氣地問,“你不是說把電話給小添麼?”
“我遞了啊,但是他人沒了。”
“什麼意思?”盛明陽明顯一愣,“什麼叫人沒了?”
“反正不在教室裡。”
那邊盛明陽拿開手機跟人低語了幾句,又對盛望說:“等一下再掛,我讓你江阿姨問一問。”
盛望翻了個白眼,把手機扔回桌上。
之前有幾個同學往這邊走,似乎想跟他聊幾句考試的事。看到他在打電話便刹住了步子,打了個招呼先走了。
短短幾分鐘的功夫,教室裡隻剩下盛望一個。
他百無聊賴地撩著書包帶子,聽著嘈雜人聲退潮似的漸漸遠了,從走廊到樓梯,然後消失不見,整個頂樓便安靜下來。
他看著持續顯示“通話中”的手機屏,忽然想起小時候有一陣子也是這樣。那時候他媽媽剛去世,可能是怕他亂想,盛明陽堅持每天去學校接他。
生意的關鍵期總是又忙又亂,盛明陽常常遲到,盛望邊寫作業邊等。每每作業寫完了,其學生走空了,盛明陽才能趕到,幫他拎著書包“望仔”長“望仔”短地道歉。
後來有了司機小陳,盛望就很少需要等了。再後來他抗議過好幾次,盛明陽也很少叫他“望仔”了。
走廊裡突然響起“篤篤篤”的高跟鞋聲,盛望回神看過去。就見一個留著長直發的人影從窗邊掠過,光是看儀態也知道是他們的英語老師楊菁。
盛望來這三天了,沒上過英語課卻對這位老師印象最深,因為a班這幫老油條談“菁”色變,一聽見“菁姐找你”這四個字,能慫到臉色發白。
光聽口述,盛望以為給他們上英語課的是個夜叉。
後來見到人發現並不是,楊菁高挑清瘦,五官不算多漂亮,顴骨還有點高,但往人群裡一站,她絕對是最顯眼的一個。
篤篤篤。
楊菁走過去又退回來,抬著下巴敲門。
“菁——”盛望被洗腦已久,差點兒脫口而出“菁姐”,好在刹住了車:“楊老師。”
“嗯。”楊菁問:“還沒走?乾嘛呢?”
她語速快又總是微抬下巴,好好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就很像審問。
不過盛望向來不怕老師,笑了一下說:“等人呢。”
“哦。”楊菁朝他課桌瞥了一眼,“膽兒挺大啊,手機就這麼放我眼皮子底下?”
盛望一呆,抓起手機默不吭聲遞過去。
小少爺裝乖是一絕,楊菁高高挑起細長的眉,先是掃了一圈空蕩蕩的教室,又打量了他一番說:“給我乾什麼,我又不是姓徐的,自己送政教處去。”
說完,她便踩著高跟鞋走了。
盛望把手機擱回桌上,正要鬆手,裡麵的人“喂”了一聲。
“在呢,說。”盛望應得很敷衍。
“江鷗給他打電話了。”
“給誰打?”盛望差點兒沒反應過來,又跟著“哦”了一聲,“江添啊,他帶手機了?看不出來膽也挺肥的。”
盛明陽沒好氣地說:“嘀嘀咕咕擠兌誰呢?以後叫哥。”
“不可能,彆想了。”沒有旁人在,盛望回得很直接。
盛明陽對付自己兒子倒是得心應手,盛望不肯叫,他先改了稱呼:“江鷗說你哥被老師叫去辦公室了。”
我……
盛望用口型爆了一句粗。
“你不出聲我就不知道你想說什麼啦?”盛明陽逗他,“行了,你先跟著小陳叔叔回來吧。”
“哦,又不用等了?”盛望涼涼地問。
他隱約聽見江鷗在那邊小聲說:“可能是競賽或者彆的什麼事,以前也經常這樣,到家都得11點。快彆讓小望乾等了,趕緊回來吧。”
哪個老師這麼能啊,跟他耗到11點?盛望拎上書包,一邊納悶一邊往門口走。
“那行,你先回吧。晚點我再讓小陳跑一趟。”盛明陽說著,又叮囑道:“走前跟你哥打聲招呼。”
做夢。
盛望“啪”地拍滅教室燈,二話不說掛了電話。
下樓的路必經辦公室,他嘴上說著做夢,經過的時候還是紆尊降貴朝裡瞟了一眼。就見辦公室裡五顆頭全都悶著,麵前不是攤著卷子就是攤著教案。至於傳說中被叫到辦公室的江添,那是影子都沒有。
盛望步子一頓,滿腦門問號:某些人說鬼話之前都不跟人串通一下嗎?不怕被戳穿?還是……確實不在這個辦公室,而是去了彆的?
他左右看了一圈,本想問問老師,但小陳叔叔已經發來了信息,說他就在校門口,那邊不能長時間停車。
於是他遲疑幾秒,還是下了樓。
市內省重點並不隻有附中一所,但大多坐落於郊外,遠離市區遠離人群,一副恨不得遁入空門的架勢。
附中是少有的例外。它建校早,愣是在城區中心找了塊風水寶地,一落座就是一百三十年。後來周邊愈漸繁華,它沿著教學和住宿區圍了一大片林子,把喧鬨隔絕於外。
學校給那片林子和花花草草取名“修身園”,學生管它叫“喜鵲橋”。
紅塵裡的成年情侶是手牽手壓馬路,廟裡的早戀小情侶為了躲避圍追堵截,隻能在林子裡壓爛泥。到了夜裡,那真是鬼影幢幢。
盛望來這三天,被那幫鬨鬼的嚇了好幾回。
學校大門外就有幾片居民區,居民成分特彆簡單,無非三種——本校教職工、本校學生以及租房陪讀的。
盛望沿著鬨鬼路走出校門,看見小陳叔叔搖下車窗衝他打了個手勢。
他站在校門邊等小陳調轉車頭,忽然聽見不遠處的居民樓下傳來人聲。那處的燈暗得像壞了,還忽閃不停。
盛望隱約看見兩個影子一前一後從單元樓裡出來,往另一條路拐過去。
“路燈有點接觸不良,挺黑的,要不我跟你一起過去吧。”
“不用。”
他依稀聽見了這樣的對話,但隔著小區圍欄和車流人聲,並不很清楚。隻覺得應答的人音色很冷,乍一聽有點耳熟。
“小望。”小陳叔叔叫了他一聲。
盛望應了一句,抬腳往車邊走。
餘光中,居民樓下的人影似乎回了一下頭,不過也可能是樹影遮疊的錯覺。盛望坐在後座,腦袋抵著窗戶想打個盹兒。
視野裡燈光模糊成片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來那聲音為什麼耳熟了,因為有一點像江添。但又不太可能,江添來這乾嘛呢?
盛望醒了一下神,又慢慢淹沒進困意裡,沒再多想。
畢竟江鷗也好江添也罷,雖然住到了一個屋簷之下,那也隻是盛明陽的客人,跟他無關。
家裡住進新人,大變化其實沒有,變的都是些細節。
盛望進門的時候,盛明陽和江鷗站在門口,一副早早等著的樣子,反倒是平常都在的保姆阿姨已經走了。
他眼皮都沒抬,拉開鞋櫃,卻見最底下多了一排陌生的鞋。一部分是和他差不多的運動款,還有一部分是女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