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隨便看看。”盛望朝他看過來,心情似乎很好。
江添有些納悶,抬腳走過去。
衣櫃是他剛剛沒關的那個,裡麵整整齊齊地掛著一排衣服,底部是他還沒來得及合上的行李箱。
長久以來,他的行李箱始終被填得滿滿當當,所有東西分門彆類碼在裡麵,隨時拿隨時走。方便省事,幾乎已經是一個不錯的習慣了。
以至於他自己都快忘了這個習慣是因為什麼而養成的了。
直到這一刻,箱子空空如也地攤開在眼前,他生出一種瞬時的陌生感,這才短暫地意識到,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一個地方真正落腳了。
他自己都沒注意的東西,竟然有人幫他注意到了。
“箱子不關上嗎?”盛望嘀咕了一句。
他頓了一下,彎腰把拿空的行李箱合起來,拉好拉鏈扣好鎖,推進衣櫃的角落裡。然後再抬眼,就見盛望靠在櫃門邊,眉梢唇角藏著笑。
他眼睛很長卻並不狹細,眼睫在末尾落下影子,燈光就間雜在影子裡,像彎長的淺泊,又清又亮。
江添有一瞬的怔愣。
語文老師招財曾經在某堂作文課上讀過一個同學的範文,她說十六七歲的少年總是發著光的。他當時在算一道數學題,計算的間隙裡隻聽到這麼一句。
句子沒頭沒尾,他聽得漫不經心。卻在很久之後的這一天忽然又想起來。
*
宿舍在某一刻變得很安靜,盛望看見江添薄薄的嘴唇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然而走廊外已傳來人聲,史雨變聲期粗啞的嗓音很好認。
“哎?讓一讓啊,熱水賊滿。”他跟史雨拎著水壺回來,盛望側身讓他們進門。再回頭時,江添已經從衣櫃裡拿了一根數據線出來,走到桌邊拍開電源給手機充電。
晚自習請了假,不用再去教室。
盛望摸了摸鼻尖,也從櫃子裡翻出兩本書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來。
邱文斌對著的那邊已經碼了一排書,盛望掃了一眼,七八個題集還有一堆不知什麼科目的卷子,書邊是一盞充電台燈。他給自己泡了一杯茶,不太好意思地衝盛望和江添笑了一下,這才坐下去。
“你居然看書?”史雨一臉詫異地看向江添。
江添摘下一隻耳機,更詫異地回看他,蹙著眉尖問:“我不看書看什麼?”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史雨說,“之前不是有傳聞麼,說A班幾個變……不是,大神牛逼壞了,上課不聽也照樣滿分。”
江添本來就不愛搭理人,聽到這話更是覺得無聊,最後扔了一句:“那是挺變態的。”
說完他把耳機塞上,轉著筆低頭看起了題。
盛望在旁邊笑了一會兒,衝史雨說:“你如果說的是語文課不聽寫數學,數學課不聽寫物理這種,那我們班挺多的。”
史雨說:“那A班比我想象的用功不少。我們班有不少真不聽課的,其實包括我也是,上課時間太長就有點撐不住,會偷偷在桌肚裡玩一下遊戲什麼的,成績也馬馬虎虎能看。”
他要說馬馬虎虎能看,那就實在有點謙虛,畢竟B班是除A班外最好的。
當初初中升高中的時候,附中有一場提前招生,算是變相的保送考試,通過考試的學生不用參加中考,提前一個學期直接開始上高中的課。
就是這群人組成了AB兩個班,A班是前45名,B班是後45名。
“啊。”盛望點了點頭,衝他豎了個拇指開玩笑說:“牛逼。”
在三個看書的人麵前,史雨有點格格不入,他百無聊賴地轉了一會兒,拿著校卡進了衛生間說:“那我先洗澡啦,免得一會兒還得擠。”
附中的宿舍帶淋浴,校卡往卡槽裡一插就能出熱水,自動扣費。
史雨平時都洗戰鬥澡,今天卻不緊不慢起來,反正其他幾個人暫時也不急。剛剛江添和盛望的話讓他突然定了心,他一直覺得A班頂頭的幾個人是妖怪,隨隨便便學一學就讓其他人望塵莫及,現在看來好像……也就這樣。
他成績一直還算不錯,年級排名一直在60到70之間徘徊,和A班幾個大起大落的人相比,他要穩得多。
而他甚至還沒怎麼用功發力。
盛望是轉學來的,用用功都能一個月內從年級後位翻到前100,他起碼起點比人高吧?如果他也稍微用點功呢?
史雨心想,彆的不說,進A班應該綽綽有餘吧。
*
盛望今天沒怎麼刷題,他現在每門成績都躍進式地往上翻,錯題越來越少,做題速度越來越快,用不著再熬到一兩點了。
江添在旁邊看競賽題,屬於錦上添花。
他也在錦上添花,他在練字。
他按照江添說的方法堅持了小半個月,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至少字已經從爬變成了直立行走。
最近沒有什麼要上交批改的作業,所以招財和菁姐都還沒反應過來,不然肯定要誇他。
盛望琢磨著寫完一頁本子,一抬眼,就見邱文斌也在本子上大片大片地抄著什麼。
他掃了一眼,問道:“你也在練字啊?”
邱文斌沉默片刻,說:“我在做錯題集。”
盛望:“……對不起。”
江添這個王八蛋每天致力於看他笑話,塞著耳機頭也沒抬,還短促地笑了一聲。
邱文斌大臉盤子通紅地說:“錯得多,所以抄起來也多。”
盛望連忙擺手:“不是,我沒有說你什麼的意思。”
他如果跟丁修一個考場,那就是年級倒數,整天跟江添這個第一麵對麵坐著,真的挺紮心的,盛望都忍不住替他鬱悶。
他瞄了對麵兩眼,實在沒忍住,問他:“你錯題都這麼抄麼?把題目完整抄下來?”
邱文斌茫然抬頭:“對啊,老師說要做錯題集,這樣比較清晰。”
“呃……”盛望正在斟酌怎麼說比較。
可能斟酌的動靜比較大,或者江添後腦勺長了眼睛。他沒看下去,摘了耳機淡聲問邱文斌:“你這麼抄,當天的錯題抄得完?”
盛望:“……”
你怎麼這麼會說話呢?
邱文斌臉當場就變成了豬肝色。
盛望連忙道:“他沒有彆的意思,他就是想說,不是,其實我也想說,錯題這麼搞太費時間了。我剛來的時候錯得不比你少,根本抄不完。”
邱文斌愣了一下:“那怎麼抄?”
盛望哭笑不得:“不抄。”
“啊?”邱文斌更木了。
“我比較隨意,也不太愛惜書本卷子,我都直接剪。”盛望說,“把錯題剪下來,找個本子分門彆類貼上,就是錯題集了,”
盛望又指著江添說:“他是第一遍拿本子寫,錯題做標記,回頭直接二刷標記的題目。看你了,反正最好彆抄,抄題目的時間省下來夠做很多事情了。”
邱文斌愣了片刻,醍醐灌頂。
“你這什麼表情?”盛望看著他有點想笑。
邱文斌撓了撓頭說:“感覺掉進山洞撿到武功秘籍了。”
少年期總容易莫名其妙熱血沸騰,邱文斌現在就有點這種感覺,儘管他什麼都沒開始呢,但他感覺一扇神奇的大門正在徐徐打開。
他難得衝動了一下,問道:“如果,如果以後有難題,我能問你們麼?我現在成績太差了,爸媽都不想看到我,我想往上爬一點。”
江添想了想,問道:“你現在排名多少?”
“……”
邱文斌又成了豬肝。
盛望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對邱文斌毫無起伏地說:“我哥不會說話,你彆跟他一般見識,請把他當啞巴。”
他本意是開個玩笑,江添卻好像沒領悟。
他把盛望的手扒下去一點,眸光從眼尾瞥掃過來,挑起一邊眉問:“你叫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