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州城外,一處城牆之下,數百名老弱婦孺用各種樹枝泥牆搭起窩棚,而城牆之上,一名五十餘歲、身著深綠官袍的老者正凝視著城外的數百難民,眉頭緊蹙。
“各家商量得如何了?”王知州低聲問身邊的身著白色襴衫的文弱青年。
“各家均是推諉,說是田畝有限,不願意再收容客戶,”身邊的兒子搖頭歎息,“他們反而希望朝廷開放義倉,處理這些流民。”
王知州聞言歎氣。
本朝建立後,設有常平倉以豐年購粟、災年賣出來控製糧價,又有義倉救濟災民,更有廣惠倉用以救濟無家可歸之人,本都是上好的德政。但自神宗變法後,義倉、廣惠倉都收歸諸路轉運司掌管,將其做為青苗法放貸的本錢,或者“借”給諸路大軍做為軍糧,蔡京上位後,更是多次挪用各地糧倉的儲備。
他又何嘗不想直接用義倉、廣惠倉收容這些流民,可如今這些倉裡是真的沒有多少糧食了,維持災民們每日的一碗粥米,已是不錯。
至於那些城中富戶,他們不想收留這些災民,不過是因為災民們渡過饑荒後,又會想著辦法,回到故土,不會留下成為佃戶,他們就不想找這麻煩。
否則,這數百災民,又能是多大的事?
他當然也可以找個理由,向大戶們攤派了這些災民,但他三年的任期就將結束,還在朝中遇到麻煩,若是在這時出了問題,就直接關係到他下一個任州是在中等州府、還是在蠻荒之地了。
就在他略有糾結之時,便見一名衣著樸素的女子帶著數人來到那混亂的窩棚中。
在他們交談片刻後,王知州便見那營地中的人們那些能動的,除了留下幾人看著不能動的老幼,其它的,都跟著她離開了。
“咦,符渤,你跟去看看,那是哪家姑娘。”王知州心中一動,準備派出兒子下去。
王洋不是很願意:“大人,我今日還要去縣學為師長耕田,以示尊敬,不能耽擱……”
“叫你去就去!”王知州瞥他一眼,“八行取士,又不是真靠德行,你爹我就要調任,這次密州縣學的名額,你拿不到了。”
如今科舉被蔡京取消,各地推行縣學八行取士,八行者,謂孝、友、睦、姻、任、恤、忠、和也。士有此者,即免試,推薦入太學,獲進士資格。
但你有沒有這八德,還不是學政說了算,學政說有,你沒有也有,學政說沒有,你有也沒有。
王洋露出了震驚之色,失魂落魄地被老爹轟走。
……
另外一邊,山水的任務完成的非常順利。
這些流民裡有一位七十老者,在其中甚有威望,在他的幫助下,流民們沒耽擱,就直接跟著山水過來了,山水的價格很公道,就是每天工作,有一升米酬勞,錢是沒有的。
而流民們最需要的,就是米糧,城中雖然有賑濟,但為了防止他們鬨事,每日就一碗可照見人影的粥水,如今七月還好,但過些日子,便是秋冬,若不趁此時找些的收成,又如何渡過北方的寒冬?
更何況,山水姑娘讓他們來開荒,就讓他們有了伐柴之地,伐下木柴,無論是送到城中買賣,還是留下燒火做飯,都是有用之物。
所以,沒有太多討價還價,老者便招呼各家主事的跟著山水姑娘走了。
山水帶著一大隊老弱來到數裡外坡地時,已經是兩個時辰了,山水托牙行的一位管事幫著運來了十石米糧,現場分給諸人,她這時也感覺到了一人勢單力孤,便將開荒事宜托付給了那位老人,約定這是兩天口糧。
她將這些人劃為十隊,每人負責一塊山地,試用兩日,任務是伐去樹木,為貞木挖坑,若是做得好,便雇傭他們繼續開荒,若是做的不好,她就隻能另外招人了。
吩咐好這些事情,山水便看到牙行的管事正和一位身著白底瀾衫的文弱公子在一邊說些什麼。
那公子看他過來,便微笑上前,做了一揖:“姑娘救濟災民,如此高義,王洋在此謝過了。”
說罷,他便等著這姑娘對他露出害羞仰慕之意——做為一位知州的公子,又有文采,他在諸城的各種宴會上聲名遠播,很受歡迎。
山水卻是微微皺眉,天要黑了,她耽擱時間挺久的,便以仰慕害羞的神情問道:“王公子可覺得此為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