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南方的道士張懷素就說了幾句金陵有王氣,想在金陵城混個座上賓客,就被人告發謀反,當今官家不但把他交往過的權貴殺了個三連,連著請他吃過飯的宗室親王也被賜死——這種莫須有太厲害了些,以至於宗室武勳之間,普遍產生了恐懼。
趙虎頭表情這才緩和下來,這次是他不謹慎了,但好在他也流著種家的血,這種事情,小舅舅遮掩還來不及,必不會到處言說。
種彥崇看他不生氣了,便軟聲道:“虎頭,舅舅真的很有誠意,你就給我說說吧。”
趙虎頭看了他一眼,終於開口:“想滅西夏,有一點極為關鍵,舅舅可知,維州之辯?”
種彥崇挑眉,做為一名戰將,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維州是川西重鎮,居高臨下,史書上所說“(維州)東望成都,(成都)如在井底”,唐時土蕃和唐朝為這座城相爭了無數次,土蕃占據維州後,還給專門改了個名字,叫“無憂城”,可見它的重置之重要——占據這裡,就可以高枕無憂。
“虎頭你是說,牛李對於維州之辯?”種彥崇思維敏捷,舉一反三。
鬆元忍不住上前一步,想問又不敢問。
趙虎頭看了他一眼,種彥崇便順便給他們解釋道:“唐朝敬宗時,長年爭戰,兩國疲憊不堪,於是唐與土蕃簽訂合議止戰,但不久後,維州土蕃反叛,向大唐投降,獻出維州城,但牛李兩黨各執一詞,最後皇帝說不能收此城,會破壞兩國合議,於是便把維州城和投降於唐的將領,又還給了土蕃。”
說到這,種彥崇道:“虎頭,我想說不是維州,是本朝吧?”
同樣的事情,宋朝也發生過,就是五路伐夏卻在永樂城大敗後,大量軍民成了俘虜,神宗被氣死,高太後聽政,起用司馬光,於是司馬光把先前從西夏拿下來的千裡土地,全還給了西夏,用來交換俘虜們,並重新簽訂了合議。
為這事,司馬光還專門把維州之戰拖出來,在資治通鑒裡寫“德裕所言者利也,僧孺所言者義也,匹夫徇利而忘義猶恥之,況天子乎!”,意思就是說想要維州的人是在說利益,退還維州的人是為了守諾和道義,匹夫都以見利忘義為恥,何況是天子這種道德表率呢?
一想起這事,種彥崇就恨得牙根發癢,司馬光那老匹夫一句不可見利忘義,就把他們西軍用命還回來的四座城池還給了西夏,當時西軍的所有將領們都義憤填膺,恨之入骨。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方便,趙虎頭道:“滅夏之戰,不在軍中,而在朝堂。”
種彥崇一時困惑,等他繼續說。
趙虎頭拿了一張紙,在上邊畫出黃河的幾字,又簡單勾出祁連、秦嶺、六盤山等地的位置:“舅舅可知新築城池平夏城在何處?”
種彥崇當然知道,於是在圖上順手標出來,然後又標出幾個新的城寨。
就是靠這些新修的城寨,以此為據點憑借一個個險要城池,大宋才能在後來挽回顏麵,不但擴土兩千裡,並且對西夏形成巨大優勢。
“舅舅,修這些城寨,花了多少錢?”趙虎頭又問。
種彥崇嘶了一聲,有些心虛地道:“旁的我記不清了,但光一個定戎寨,就花了役夫三千餘人,每人日支鐵錢四百文,修了約莫一年多吧……”
這種開銷,大遼看了會流淚,西夏看了會沉默。
“那為什麼最近沒有再修寨子了?”
“沒錢了。”種彥崇直接了當地道,“都讓陛下拿去修宮室了。”
“所以,回到最開頭,上策就是找如今經略西北軍童貫公公,想要再繼續這樣打西夏,就得在朝上有一個穩得住的權臣……”趙虎頭歎息道,“可童貫生性貪功,怕是容易半途而費。”
種彥崇憂愁道:“那下策呢?”
趙虎頭撐起下巴:“那就得是火力覆蓋,才做得到了。”
種彥崇沒聽過這個詞,苦思冥想後,期盼地看著孩子。
趙虎頭微笑起來,那目光,仿佛在看落入網中一條鮮魚,正在活蹦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