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宋上下,心照不宣之事,”趙士從淡定道,“冗官、冗費、冗軍,積貧積弱,王荊公當年變法,變是想改這三冗兩積,但大家都知道,這三冗兩積是果,而非因,至於原因,卻不能擺上台麵。”
他扯起一根青草,緩緩道:“大宋自稱沒有漢唐的武將亂國之事,自然奢求不了漢唐武功,大宋國本,以文禦武,守內虛外,厚養士大夫,嚴管宗室,從而沒有藩鎮、蕃王、外戚、宦官之禍,可不能為禍了,也無法為功。”
趙士程默默聽著。
“就說我去過的定州,開國時兵額是十萬人,後來到神宗年間,逃亡得隻剩兩萬餘人,及至本朝,不到六七千人,那已經是河遼國前線,你說,還有幾分戰力?”趙士從輕蔑一笑。
“那麼,朝廷一點都不知道麼?”趙士程問道。
“怎麼會不知道,諸將坐視兵員逃亡不問,就可以冒領逃亡者的軍餉,而且,這鍋還要王荊公來背,”趙士從笑了笑,“王公變法時,為了朝廷多收財賦,也為了削減越見龐大的禁軍數額,規定逃亡士兵名額取消,不再補充,原來供給逃亡士卒的錢糧歲給由朝廷移作他用,謂之‘封樁’,若按此例,以定州路為例,定州軍都可以直接取消了,可兵為將血,為了他們自己,也不會上報朝廷有士卒逃亡,否則,又沒卒,又無錢,還會免官,換作是你,你怎麼選?”
趙士程一時無語:“這也能怪他頭上?”
“這是事實,封樁闕額這一變法之後,這各路禁軍實數量便一路劇減,倒是合了王公裁軍之意,”趙士從語帶嘲諷,“隻是這費倒是一點沒少,反而越加多了。”
趙士程忍不住感慨:“所以啊,這變法圖強,萬萬不能急啊,更不能一拍腦袋就想變,否則再好的經,也得被唱歪了。”
趙士從歎息道:“不錯,我見了這些,曾經極為不安,但這麼十年下來,天下依然太平,原本惶恐也漸漸無了,便想著過一日是一日吧,結果便遇上了你。”
趙士程靠近了大哥一些,試探道:“那哥哥,我是有些想法,但頗為稚嫩,可否教我?”
趙士從看了他一眼,無奈道:“若非你拿出的都是奇物,我也不會給你說這些,罷了,你若信我,我倒也能幫你一二,說罷。”
趙士程便問道:“小弟我將來肯定還有奇物,準備以煉丹之名傳於天下,但又擔心被陛下招入宮中,失了自由,且將來財物多了,必會被童蔡之流覬覦,當如何是好?”
趙士從略一思索,道:“你不是有一師長麼,奇物之名,可以由他名頭散出,你可以尋一本古籍,借名是找墨家遺物,精於機關之術,與你師長合作,才有各種奇物,如此一來,便不會被官家招入宮中。至於童蔡之流……”
他眼眸微眨:“這朝廷之事,你年紀太小,我便先給你擋著,如今宮中皇後故去,鄭貴妃得勢,我會走通她的路子,宗室不能入朝,卻也不是外臣可以欺辱,這你不必擔心,隻是回頭要多給官家送些東西,可懂?”
趙士程不由驚訝:“這,我以為大哥你不想管這些俗物啊。”
我這都沒開口,大哥就主動領事情了?
這簡直不像他的鹹魚做風啊。
趙士從微微一歎:“你若是個聽話懂事的,我自不會領這麻煩,但這些天下來,倒也看出一二——你將來怕不是要在大宋鬨個天翻地覆,我不把咱家底子弄厚些,恐經不住你折騰幾下啊,到時再來收拾,怕就沒有現在輕鬆容易了。”
趙士程都感動到了:“大哥,您真是我親大哥,我好喜歡你啊!”
“可彆!”趙士從連連擺手,“你若是喜歡誰了,誰就有的忙了,家裡不是還有幾個兄長麼,你大可把他們都喜歡一遍。”
說到這個,趙士程略有好奇:“那麼大哥,還有哪個兄長,是值得我喜歡的呢?”
趙士從回想了一下,搖頭道:“不行,你太小了,太過神異,如非嫡親,他們不但不會護著,恐還會嫉妒,等你十歲回京上宗學時,再做打算不遲,這幾年,便由你五哥一家賺錢,讓他們生些主動靠近的心思,你回來才更有用。”
“多謝大哥指點,那西軍呢,咱們若想拉攏,能做什麼呢?”趙士程虛心救教。
“西軍之中,種、姚、折三家為大,種家你已經拉攏了彥崇,姚家和你五嫂不對付,你就彆想了,劉家,我回頭會把劉錡支到密州,但你若要用他,還是要讓他在西軍磨礪,至於折家,”趙士從笑了笑,“折家三代之首的折彥質與我有些普通交情,你什麼時候想接觸他都可,正好你有羊毛與金丹,有此兩物,彆說西軍,河北一帶諸軍將也都可儘情拉攏,隻要利益足夠,他們雖不會任你指使,卻也可以在關鍵時刻在我們這邊。”
“那,大哥,西軍之中發展,便要靠你了。”趙士程謙卑地給他倒水,遞茶。
趙士從看到弟弟難得的狗腿,險些翻個白眼,但他用自家多年的儀態修養忍住了,補充道:“西軍如今也不太妙,自從官家喜歡上奇石園景後,對西軍費用很是苛刻,這些年戰力降得厲害,好在西夏地小人稀,這麼些年也凋敝得緊,不足為懼,想拉攏那邊的將士,當是要花費不少錢財。”
趙士程忍不住笑了起來:“大哥,這你就多慮了,弟弟我彆的不怕,這錢,必然是管夠的。”
工業生產麵對農業經濟時,那已經不叫毒打了,那叫“傾銷”!
而且大宋不抑土地兼並,如今天下多得是失地農民,很便宜的價格就能招來大量農民工,這簡直是工業天然的土壤,缺的隻是工業的革命的變革而已。
趙士從看弟弟胸有成竹的樣子,也笑了起來:“那就好。”
他之所以願意冒這個風險,就是這個弟弟賺起錢來,太過簡單,簡直到了點石成金的地步。
而錢財,恰恰是發展勢力最需要的。
不過,老弟還不明白,他本人,才是家裡最大的寶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