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士程一時驚了:“娘親,你這是……不愛爹爹了嗎?”
種氏正色道:“愛之深、責之切,與其讓他把錢都放在珊瑚上,不如給你來做些正事,這難道不是大愛?”
趙士程覺得好有道理,立刻鼓掌:“娘親說得對,虎頭明天就去。”
“嗯,去得快些,聽說過幾日他又要去市舶司了。”種氏揮手道。
於是趙士程走了,還走得很快,隻是那小小的臉上卻爬上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憂愁。
怎麼辦,好像又學壞了一個,我的娘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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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大宋東南的旱情終於緩解,但夏收也差不多算是儘毀,朝廷許多地方開倉平抑了部分糧價,又免了多地稅賦,還從流民中抽調青壯,這才勉強收拾了局麵。
雖如此,各地的盜匪還是增加了一大波,許多的流民都湧入了密州,密州知州宗澤準備很充分,錢財也很充分,很容易地吸納了這波流民,成為他政績上的又一個亮點。
但他的成績實在是太好了,在密州百姓看來,宗知州為官這一年多來,種了蠟樹,修了路,還有了織洗羊毛的產業,大家都賺了不少閒錢,生活過得更好了,在這種情況下,宗知州不但沒有擾民,沒有各種借口收刮錢財,還把朝廷裡攤派維持在一個很低的程度,大的徭役也是隻是修路疏河。
密州的盜匪也被清理了一遍,雖算不上路不拾遺,也讓貨郎們敢搭著一兩人的牛車下鄉入村,賺些錢花。
七裡坡的堤壩已經修起,水錘作坊又添了兩家,軸承的產量每天已經有了七十多套,這意味著密州每天的能新增七十輛車軸,大車能讓買羊毛的商隊來得更多。
這些都是造福一方的好事,能遇到這樣的好官,那就是他們幾世積來的福氣。
而今日,宗澤收到一封書信,展開一看,便麵露喜色,給傳信的小仆回了消息,他便飛快地進入工作狀態,解決剩下的政務。
等處理完,他便牽了衙前的一頭青驢,悠哉地坐上去,一路行上神霄觀,才至觀門,便有人將他引去側門,進入後院。
小孩和姑娘都已經等在那裡,那道士倒是沒見,想是又在煉丹。
“小公子,許久不見了,倒是又長高了幾分啊。”宗澤摸著短須,微笑著招呼。
趙士程也應道:“宗爺爺那麼開心,是遇到什麼喜事了麼?”
“你回密州,這不就是最大的喜事麼?”宗澤坐下,接過山水姑娘遞來的茶水,感慨道,“那蔡黨變法,是收割天下,而你所做之事,卻是有益天下,能遇到小公子,老夫也算不枉了。隻是不免有幾份擔心,怕你喜愛繁華,留在京城,不複返了。”
趙士程笑道:“這誇得我都飄了,我在京城住得不習慣,還是離天子遠些好,不過那邊的東西不錯,這茶是從汴京帶來的,皇家禦貢,你試試。”
於是又是一番對茶葉的誇讚,外邊一長段對各地茶葉的品評,算是熟悉氣氛。
寒暄過後,趙士程提起了造海船的事情:“……這便是我的想法,若能做出大船,來回於兩廣之間,密州糧食不缺了,以後也安全,隻是需要征招土地和工匠,必然擾民,還得您來幫忙主持。”
宗澤輕抿了一口茶水,歎息道:“小公子啊,你有所不知,便是真有大船,到了兩廣,也買不到多少糧食。”
趙士程一愣,困惑道:“不應該啊,那麼多糧食,去哪了?”
宗澤淡然道:“釀灑。”
趙士程困惑地眨了眨眼:“這,花不到那麼多的糧食吧?”
宗澤歎息道:“真宗之時,朝廷困於伐遼軍費,便勸飲民間,以斂民財,及至如今,已近百年,是以,各地釀酒之風極盛,城鄉處處,酒肆林立,男男女女,都暢飲不醉,像先前詞名譽京城的閨秀李易安,也極喜飲酒。”
趙士程不禁皺起眉頭,原來李清照喜歡喝酒這事原來不是女詞人的特行獨立,而是天下都是這個風氣?
宗澤又道:“可三斤糧食一斤酒,如今天下暢飲,你說,這些酒,又能是從何而來?”
趙士程摸了摸下巴,問道:“朝廷難道不知這些麼?都這場麵還不控製一下,這酒稅是有多賺錢?”
宗澤搖頭:“你還小,定是沒聽過民間俗語,有話說:欲得官,殺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趕著行在賣酒醋。本朝酒稅,占了朝廷課稅快兩成,各地你說,這些糧食,還能存下來麼?”
趙士程有些無語,道:“行吧,我大約懂了,但是,宗老,若我能讓南方產糧之地,不全用來釀酒呢?”
宗澤瞬間來了興趣,略略探身,問道:“請賜教。”
“我能煉丹,可治瘴瘧和水蠱。這些,可以換來糧食麼?”趙士程問。
宗澤一時間睜大了眼睛,看了趙小公子數息。
對方平靜地回視著他。
數息後,他緩緩吐了一口氣,平靜地問:“小公子,不知這船塢,你想建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