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士程忍不住嘶了一聲:“這,當真?”
宗澤嚴肅道:“千真萬確,如今消息已經下發各地,讓我等做好準備,這其中深意,你應該明白。”
趙士程當然明白,這種行為太過粗暴了,錢引就是如今的紙幣,很多商戶都在使用,本來大量發行,就已經稀釋了錢引的購買力,如今停用,卻不是用以兌換,而是直接把舊錢引做廢,這簡直就是搶劫。
見小孩神情嚴肅,宗澤歎息道:“錢引多為鹽商運貨於西北所用,而本朝鹽田大多都在京東東路,如此一來,怕是一場浩劫啊。”
朝廷為了降低送糧於西北的成本,都是動員鹽商運貨,鹽商將糧食運到西北,西北軍給鹽票,鹽商拿著鹽票,去京城換鹽,但這其中是有漏洞的,鹽票在如今已經成為一種炒作轉賣的票據,所以,大部分鹽商為了方便購買,都囤積的銀票(錢引)。
如果一下將錢引做廢,那就相當於把整個山東的鹽商都搶劫了,到時無數商人傾家蕩產,絕對會重傷整個王朝的經濟係統。
趙士程於是懂了,他撐著下巴,看著這老頭,嗤道:“我說你怎麼突然給我戴那麼高的帽子,原來是在這裡等著我呢,那我的回答是:救不了,等死吧,告辭!”
說著,從椅子上跳下來,就準備走掉。
“彆啊!”宗澤立刻起身,大手伸出,就把孩子拎起來,放回坐椅上,好聲勸慰道,“小友彆急,老夫這不是和你商量著麼,便是不能,你也不必急著走啊。”
“居然還是鴻門宴啊,”趙士程哼了一聲,“這事還不好辦,把朝廷停用錢引的消息散出去唄,到時那些商人一定會想辦法解決。”
宗澤立刻道:“萬萬不可!一但消息泄漏,商戶們必會將手中錢引低價售出給彆人家,到時傷就不隻是商戶,還有無數平民受難啊!”
趙士程撇了撇嘴,沒說話。
宗澤也歎息道:“如今國庫虧損甚重,這事朝廷已經定了下來,無可更改,若是不想些法子,密州這剛剛興起的羊毛之業,怕是也要受到牽連,我思來想去,也隻能尋你相助。”
趙士程當然也知道這點,密州當初參加的商戶,大多也是鹽商,如今大宋商業繁華,所以金融業也極為發達——不要誤會,大宋金融業不是股票也不是保險,而是貸款,俗稱高利貸,印子錢,驢打滾,這樣的巨大的放錢量那些個貧困戶是吃不下的,大多都是給商人用於周轉或者擴大生產。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那麼,商家們的錢不是錢了,最多也就是傷筋動骨,要不了命,可若是再加上印子錢,這些商家裡必然有許許多多,是要自掛東南枝的。
看到趙士程陷入深思,宗澤鬆了一口氣,在他看來,這小神仙願意出手,那怎麼都會有一點解決的機會,總比他隻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要強。
趙士程指尖微點,他如今已經有了極為龐大的資本,全國都解決不敢說,但若隻是密州這一地,甚至是京東東路,應該都能試試。
“倒也不是全無辦法。”趙士程撐起腦袋,思考道,“我們可以做一個,抵押商鋪。”
宗澤謙卑道:“哦,還請小公子細說。”
“等到錢引被廢除時,咱們可以收購他們的錢引,”趙士程緩緩道,“但是,這不是做慈善,我們收購他們的錢引,就要他們商戶的一部分,需要他們隨後每年將賺到的錢交給我們一份,或者多花一點錢,贖回當初抵押的錢引。”
宗澤皺眉道:“可是,你如何拿得出那麼多錢?”
整個京東東路的錢引,怕不是要上百萬貫……
趙士程淡定道:“開動腦筋啊宗老頭,為什麼一定要拿銅錢,既然可以有錢引、鹽引,茶引,那麼,為什麼咱們的作坊不能有個‘堿引’、‘毛引’之類的東西?當然,不能直接這麼說,比如說‘堿幣’‘毛金’之類的,反正有個叫法就行。”
思路一打開,他還那想像的翅膀也就控製不住了:“趁著這個機會,我還可以拉著京東路的商戶,做一個商業聯合互助會,一起做這個貨幣的生意,整合整個密州的人脈和銷路……”
甚至可以去並購很多船行,加快造大海船的速度……
宗澤忍不住潑冷水道:“當年交子也是四川路十六家商行聯手發行,聲勢浩大,但後來也被收歸朝廷了。”
趙士程翻了個白眼:“人都要死了,你還在擔心他們以後會不會被收拾?先活下來再說行不!”
宗澤一想覺得也是,便點頭道:“那此事,有哪些老夫可以出力之處?”
趙士程想了想:“你最近的名氣在密州有些大,大家都知道你是好官,到時,這事還需要你在明麵上主持,你要做好被非議的準備。”
宗澤這二十年清廉的官聲,就是有價值的財富。
宗澤微笑道:“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