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冬天的發酵,道君降世的事情在東京城已經算是人儘皆知了,於是畫宗的計劃便開始進入第二階段。
先是讓“通真先生”林靈素去宣和殿講道,當然要講到很晚,然後順理成章地留宿宣和殿。
接著,便可以拿出一份以美玉為紙,書寫的“天書雲篆”,然後做從美夢中驚醒的樣子,讓身邊的黃門“通知”陛下:清華帝君昨天晚上夜降宣和殿了。
於是畫宗便帶著準備好的兩千多道士一起奔赴上清寶籙宮,等林靈素去那裡宣講這“天書雲篆”中到底寫了什麼。
還能寫什麼呢,其中的內容當然就是當今陛下就是神仙下凡,道君轉世啦!
於是又讓這消息宣傳了一月,便上正戲,宣示天下,說他是天帝的長子,名為大霄帝君,因為在天上看到了中華被北方草原佬欺負,這才請求天帝,願意下凡當皇帝,拯救萬民於水火。在天帝應允許後,讓我弟弟暫時代替我在天上的職位,昨天我突然想起這事,你們可以上表,冊聯為教主道君皇帝。
趙士程聽得困惑,忍不住私下問林靈素,陛下不是要封玉清教主微妙道君麼,怎麼又要封個道君皇帝了?
林靈素悄悄告訴趙士程,陛下覺得玉清教主微妙道君不夠威風,所以又給自己加了一個“長生大帝君”,封入道教五宗之一,獨開一道。
趙士程聽得無語,朝廷因此上下折騰了一番,但終於全了皇帝的心願,開始享受天下人的供奉了。
在皇帝封完道君後,大理使者正好入東京城,他們獻上數百匹寶馬其中兩匹,神俊至極,通體潔白,身形高大威武,那高貴不凡的模樣讓無數圍觀群眾驚呼不斷。
這些使者們是走交趾的海港,順著廣州沿海繞過了嶺南,從杭州運河北上,略為耽擱了一些時候,但帶來的寶馬、麝香、牛黃、細氈、碧軒山等貢物,畫宗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他剛剛封完自己,就有蕃國上供寶物,豈能不滿足?
於是不但在紫宸殿接見了大理使臣,還封大理國主段和譽為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空、雲南節度使、上柱國、大理國王。算得上是賓主儘歡。
趙士程對此也很滿意——大理使者本該在二月初也就是封道君前入朝,是他讓人在路上拖延時間,並且把舟兒辛苦從遼國找來的好馬找個了由頭賣給了大理的使者。
大理不產好馬,使臣帶的三百匹普通馬有些丟人,如今遇到這種好馬,自然加了上去。
這兩匹馬是舟兒把遼國宮廷禦馬司翻了個底朝天才找出來的奇葩,是選美一樣選出來的天命之馬,聽說是有汗血寶馬的血統,看著極為俊美好看,背長胸窄,大腿細長,過長的頸部讓它頭部比騎手的手更高,且脾氣倔強,降低了乘騎體驗,耐力也不行,唯一的作用就是拿來拉車充門麵。
但這馬一俊遮百醜,畢竟畫宗喜歡的是藝術,不是騎馬,用來當門麵,再有麵子不過了。
在訓馬官的一番□□後,這兩匹寶馬很快便成為了天子座駕。
趙士程於是在計劃表上又打了一個一勾。
……
到三月時,遼國的消息明顯多了起來,如雪花一般,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遼主帶著剩下不多的禁衛,與遼東耶律淳征招來的怨軍八營一起駐守上京道,雙方一番大戰,金國都統烏楞古在蒺藜山把耶律淳的兵打得丟盔棄甲,而遼國國主則在戰敗之前,就飛快地跑了。
這一戰,遼國損失慘重,首都上京道周圍的五個州縣統統降金,眼看首都就要被圍攻,幸運的是南邊的遼東及時攻打金人糧道,這才暫時止住了金人那摧枯拉朽般的攻勢。
戰敗之後,遼主居然下了罪己詔,命令手下繼續在諸路招募士卒。
這消息傳到大宋時,朝廷上下,都一片驚駭。
雖然知道遼國情況有點不好,但真的沒想到居然不好到這地步。
居然連皇帝都下罪已詔了!
要知道皇帝是這世上最不能錯的物種了,皇帝是什麼,是哪怕他們錯了,寧願殺得血流成河,也要掩蓋自己的錯誤的那種東西啊!
一時間,群臣各種爭議,原本因為皇帝封神而耽誤的西軍調動和糧草征集,也又被重新提上了日程,這次,朝廷天時雖然還是分了戰、和、圍觀三派,主戰那一派,卻在沒有皇帝支持的情況下,有了絕對的優勢——畢竟遼國眼看要完,不早點出兵占地,等金國站穩腳跟了,那哪還能再找到機會收複燕雲之地?
在這樣的爭議下,樞密院這個平時像植物人一樣的機構飛快運轉起來,開始安排出征將領,一番權利爭奪後,朝廷選了童貫為領軍大將,種師道為都統製,總管此戰大小事宜,而武泰軍承宣使王稟、華州觀察使楊可世為之副將,統兵二十萬,北征遼國。
同時,畫宗還派了蔡京的兒子蔡攸為副使,充當監軍,總得來說,這一次的出征除了有童貫和蔡攸兩個麻煩外,其他人,都是在對戰西夏時留下赫赫功勳的人物,看著就很穩。
雖然朝廷和民間都有讓皇帝親征的期盼,但畫宗畢竟不是剛剛繼位的愣頭青,雖然腦補了一下自己親自收複燕雲的功績,但他心裡卻也知道,自己千金之軀,沒有必要過去。
再說了,行軍打仗,周車勞頓,哪裡有在皇宮裡築園做畫來得舒服?
所以,就算他身邊的太監梁師成提了那麼一句,畫宗也隻是笑了笑,便將此事拋之腦後了。
趙士程也不心急,伐遼的過程很長,他穩得住。
隨後,京城便又傳出看到晚上有龍氣盤踞城門之上的傳言——許多人都看到了,在城門重簷房頂上,有極為好多條清晰的龍形,還會動、會旋轉。
這是上天顯靈了啊!
林靈素則對此向皇帝解釋,說這是您生出的龍子龍氣彙聚,直衝霄漢,家國必定有大事將成,是好事,祥瑞!
畫宗對這個解釋很滿意,但很快,又不滿意了,因為京城中的傳言,都在說什麼真龍,什麼龍子帶福,開始討論起龍子,把他這個真龍天子給拋下了。
於是他命令朝廷徹查此事。
看是誰在裝神弄鬼——他也是道教中人,對其中門道,再清楚不過了。
可惜,後來異象頻出,卻還是沒有發現一點異常。
於是畫宗也難免嘀咕,難道真的是神仙顯靈了?
……
他不知道的是,顯靈神仙正遇到一點麻煩。
“好了,夜深了,該去顯靈了,給我把東西放下!”趙士程怒道。
“再玩一會,再玩一會!”林靈素拿著巨大的、其上雕刻著幾條龍的凸透鏡,“這種奇物太好玩了,你這是怎麼想到的。”
“透鏡成像,”趙士程翻了個白眼:“行了,你彆沒事找事,回頭讓人發現了你得吃不了兜著走,快點放下。”
這玩意對光源要求很高,他又沒有激光燈,隻能靠提純的一點氧氣來加劇燃燒,提供那麼一極短時間的光源,還得冒著安全風險,這些老道士都知道,卻也一點不關心,隻知道好玩!
林靈素又玩了好一會,這才戀戀不舍地將透鏡放下,有些無奈地道:“陛下不願意親征,你這樣的一點小伎倆,怕是也沒什麼用吧?”
皇帝親征,不隻是皇帝願不願意的事情,群臣也不會同意的,因為這不隻是出征,還關係到百官陪同、出征的將士翻倍、糧草翻倍,其中巨大的乾係。
這一點小祥瑞和謠言,實在不值得讓皇帝扛著巨大的反對,出京親征,再說了,這個時候也沒有一個寇準來推行這件事。趙士程點頭:“不錯,這事,還得童貫和蔡京支持才行。”
林靈素摸著胡須,疑惑道:“童貫必然是願意,可蔡京老奸巨猾,又素來謹慎,這事,他怕是不會摻和吧?”
趙士程微微一笑:“這事,可真少不了蔡相啊,隻有他願意了,陛下才走得了。”
林靈素苦思冥想,怎麼也想不通蔡京為什麼要淌這混水,於是便直接問了出來。
“蔡京行事,最想護著的,便是他這些年的變法革新,”趙士程看著窗外的沉沉黑夜,輕聲道,“而就我所知,王黼已經等不及,想要踩他上位了。”
王黼是畫宗如今最寵信的臣子,而畫宗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用完蔡京後,把他放到閒職上,想用了,再起複。
如今彈劾蔡京的越來越多,想來罷相就在頃刻了。
隻是,蔡京自己也知道,他的那些改革,隻要他一退居二線,便立刻被廢除,毫無例外,到他三次複相,所行的方田、辟雍、醫、算學,合並修會要、六典各機構,裁汰冗官,對遠郡使、橫班官的俸祿減半,茶鹽鈔法、對富戶的科抑都會被下一位丞相廢除。
“可這和陛下親征,有什麼關係?”
趙士程拿了幾隻香,放到他麵前,微笑道:“蔡京雖然七十了,身體依然硬朗,所以還覺著自己有時間,咱們呢,就戳穿他的幻想。”
等病上幾天,發現權柄被奪,老頭兒當然得找點彆的法子,重新複位。
“到時,再讓張叔夜風聞上奏一下,讓官家絕對不能親征,造出聲勢,弄個小黨爭出來,蔡京肯定會站在親征那一邊,慫恿陛下出征。”趙士程輕聲道。
如今的黨爭就是這樣,隻是對方讚同的,我們就得反對。
林靈素看了幾眼那香,小聲道:“這東西挺毒的,那老頭年紀大了,萬一沒挺過來呢?”
趙士程隨意道:“那就當是為民除害了,不虧。”趙士程點頭:“不錯,這事,還得童貫和蔡京支持才行。”
林靈素摸著胡須,疑惑道:“童貫必然是願意,可蔡京老奸巨猾,又素來謹慎,這事,他怕是不會摻和吧?”
趙士程微微一笑:“這事,可真少不了蔡相啊,隻有他願意了,陛下才走得了。”
林靈素苦思冥想,怎麼也想不通蔡京為什麼要淌這混水,於是便直接問了出來。
“蔡京行事,最想護著的,便是他這些年的變法革新,”趙士程看著窗外的沉沉黑夜,輕聲道,“而就我所知,王黼已經等不及,想要踩他上位了。”
王黼是畫宗如今最寵信的臣子,而畫宗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用完蔡京後,把他放到閒職上,想用了,再起複。
如今彈劾蔡京的越來越多,想來罷相就在頃刻了。
隻是,蔡京自己也知道,他的那些改革,隻要他一退居二線,便立刻被廢除,毫無例外,到他三次複相,所行的方田、辟雍、醫、算學,合並修會要、六典各機構,裁汰冗官,對遠郡使、橫班官的俸祿減半,茶鹽鈔法、對富戶的科抑都會被下一位丞相廢除。
“可這和陛下親征,有什麼關係?”
趙士程拿了幾隻香,放到他麵前,微笑道:“蔡京雖然七十了,身體依然硬朗,所以還覺著自己有時間,咱們呢,就戳穿他的幻想。”
等病上幾天,發現權柄被奪,老頭兒當然得找點彆的法子,重新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