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秋季。
天氣已經很冷了,北風呼嘯,但遼澤的居民們卻並沒有因為天氣而有片刻的停歇。
今年城主又新批了一萬多頃的荒澤土地,將它們承包給願意開發的村民。
幾乎每個家庭,都去申請了配額,就算自己抽不出人手,也要雇傭流民去開墾,並且願意為之付出糧食。
金遼之戰越發激烈的現在,有越來越多的遼東流民來此求生,除了去開墾土地,他們還會在碼頭幫傭,去漁船上拖網,去炭坊洗煤,無論如何,總能求得一條活路。
人生在世,能活著,還有什麼可奢求呢?
又是一日,清晨,遠方船鈴響起,導航人頂著寒風在碼頭的燈塔上掛起彩旗,指引著大船入港。
力夫們有序地排隊上前,等著船頭下來撈人。
不過這次的貨物,讓他們有些稀奇地多看了幾眼。
下船的是一些衣著華貴,但麵色憔悴,仿佛死了爹娘的男人,他們在寒風裡緊著鬥篷,抹著眼淚,叨念著讓人聽不懂的詩詞,搖搖晃晃地從甲板上走下來。
其中有一名少年很的是顯眼,他眉眼生得好看極了,神情冷冰冰的,隻是靜靜立在碼頭,海風一吹,那發帶輕揚,就像神仙一樣,好似有雲在他身邊聚起來,讓這些力工忍不住頻頻轉頭,想多看幾眼。
“五哥你振作一點,以五嫂的能耐,沒過多久就能把你贖回去。”趙士程摸著良心,勸著為自己賺了十年錢的老哥。
趙士街萬念俱灰:“咱們都已經落到遼人手裡,還能有什麼以後。”
趙士程溫和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遼人這一路上雖然沒有大魚大肉,但吃食上也沒克扣,就說明不會特意針對咱們,再說,天塌下來有個高個頂著,太子還在呢,他沒出事,咱們也不會。”
趙士街崩潰大哭:“我的金金兒啊,我的寶啊,我不在,敏兒一個人,帶著他們日子怎麼過啊!”
趙士程已經安慰了大半個月了,看五哥還是這個樣子,心說看來隻能用勞動來舒緩他無從安放的心了。
這時,遼軍們吆喝著,把他們帶到了農場,並且大聲告訴他們,接下來的日子時,他們要在這裡開墾土地,種植糧食,自給自足,若是敢逃跑,便丟到海裡喂魚。
一時間,宗室們愁雲慘淡。
這裡的主官可不管這些,反正這些王爺國公們到了這裡,也就是平民,想要其他特權,那是想都彆想。
……
趙士街被趙士程拉著,領到了個人物品,羊毛毯子一條,毛巾一張,木盆一個,水桶一個,桌一張,褥子和稻草一份,還有糧食和炭火和陶鍋,用來備深秋。
這些個王爺們哪裡會這個,不但他們不會,趙士程也不會,但饑腸轆轆很快就讓他們從憂愁中脫離出來,無論如何,都這樣了,總得活下去啊,萬一真能回去呢?
好在蜂窩煤爐如今也不是什麼稀罕物,宗室裡也有曾經貧窮過繼來的偏遠宗室,大家揉麵的揉麵,升火的升火,費了大半天的功夫,錯過了午飯,但終於在夕陽落下之前,把晚飯給折騰出來,每個人都吃到了。
開墾土地是十分辛苦的事情,遼軍凶悍,若是做不到要求的量,便不給食物,逼得人幾乎上吊,但好在,他們並不禁止這些宗室們出門采購——他們到底是富貴人家,雖然沒帶什麼大件財物,可怎麼也有一些玉簪、玉佩、荷包裡也有些金錁子。
用這些東西,他們不但換到了糧食,有錢的,還去遼澤的酒樓吃了頓好的。
趙士程則拿著五哥的錢,去買了頭小牛。
“為什麼不買大牛呢?”趙士街困惑。
“大牛錢不夠啊。”
“可我不會養牛啊。”
“我還雇了個養牛的流民,不然怎麼會買不起大牛。”趙士程安撫著兄長。
趙士街終於欣喜起來:“那他能幫我做工——”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看到弟弟背後那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
“七弟,你這是……”
“看他無父無母,又會放牛,會農活,來指點一下咱們唄,大工咱們可養不起,”趙士程拍了拍兄長的肩膀,“行了,有不懂的問他,我先走了。”
“你去哪裡?”趙士街惶恐地拉住弟弟的手。
“剛剛看到一個故人,約我去談談,天黑就回來,彆怕啊,彆怕。”
看弟弟走了,趙士街便和這個小孩說起話來。
小孩子叫阿吉,是在老家城破後,金人掠劫的幸存者,和爺爺一起逃亡過來,爺爺把他一路的送到遼陽,看那裡是前線,又跟著陳大人的指點,一路帶他來了遼澤,但他爺爺到底身體不行了,沒多久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