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城市戶口也和農村戶口一樣,分為主戶和客戶,農村的主客之彆在於有沒有土地,而城中的主客之彆,當然就是區彆於在城中有沒有房,是的,如今的大宋,已經有許多民工了,但這種民工卻不像後世的農民工那樣混不下去還能回家種地。
在這裡,他們是沒有退路,大宋的繁華市井,大部分都是靠剝削這些無片瓦遮身的客工們,他們會為幾文微薄錢財走上幾裡地送吃食,會為一口飯吃在碼頭上一整天地卸貨,會為生活而出賣身體,無論男女。
所以,張榮招人時,才會有那麼多的人來,才會有那麼多的人感激他。
趙士程還發現,城市中的客戶,地位比農村裡的佃戶地位更加低下——低下到連摩尼教都嫌棄,不怎麼在這些人中發展信徒。
而他詢問原因,是佃戶們至少還穩定,基本上在一個田莊佃地就是一輩子,而這些市井裡的客戶,則有很大的流動性,常常因為商戶經營不下去,而要另謀生路。
對於摩尼教來說,你又沒錢,又沒勢,需要時還很可能找不到人,他們當然便會將更多精力放在那些活不下去的佃戶裡。
杭州作為大宋排行前三的發達城市,如今的行當十分地多,其中最賺錢的就是房屋租賃。比如當今的奸臣之一何執中,他的家族就廣置房產,僅在江南就有十萬間房屋,每天賺到的錢,不比宗室搞的什麼澤園少,簡單地說,大宋,想要做生意,就逃不過依附這些官吏。
趙士程分析之後,也不客氣,拉著張榮做了一點規劃,在摩尼教裡建立一個“杭州互助會”,名字什麼的,不需要太有內涵,簡單易懂就好。
他的要求是,入會至少要給十文錢,能領一個牌子,加入了互助會。在遇到困難,實在活不下去的關鍵時候,會裡會幫助你,平時呢,會提供一些課程,幫著推薦工作。
十文錢不多,但也不少,能買好三五個蒸餅,窮人能吃上一天的飯。
這個是篩選,把有一點眼光的,大膽一點的人招進來,並且把一些膽小湊熱鬨的篩除。
其中的一些綱領當然是抄的未來,並沒有太多的內涵和太高的目標。簡單說,就是做成一個大幫會,要幫城裡肯乾勤快的人一起把日子過得好一點。
這當然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唯一反對的就是杭州城裡的一個小幫派,依附著廉坊使趙約生活,靠小偷小摸,勒索小戶為生。
張榮是什麼人,就算現在還沒崛起,那也是有本事的,這種不過三五十人的小幫派,他抽空帶人去活動活動了筋骨,不到半天,就已經全加入了他的互助會。
摩尼教的呂師囊對張榮十分欽佩,覺得他將來一定會是教中一員大將,每天都來找他聊天,還會借著酒勁,試探地問一下“若是將來亂起,你會怎麼做?”
張榮作為野路子出身在曆史上留下名字的將領,又被趙士程拉著補習了文化地理課,在指點江山這事上自然不輸於人,立刻便一番豪情,指出如今江南武備鬆弛,必然能輕易攻下無數重鎮,但要想得天下,那必須在有一定的力量後,直擊東京,才有爭奪天下的機會。
“這是為何?”呂師囊忍不住問道,“朝廷如今雖受了損失,但還算強大,為何不積蓄力量,反而要去以弱戰強呢?”
張榮大笑一聲,放下酒杯,用手在桌上隨意畫了個圈:“這裡是江南,這裡是東京城,所隔不過,一千餘裡,其中一馬平川,無險可守,隻要切斷漕運,東京便能不戰而降。再者,大宋強軍都在秦鳳、河北等路,若一鼓作氣,拿下京城,天下便立刻亂起。群龍無首,我等方可從容經營天下,否則,等數十萬大軍攻來,我等又如何抵擋?”
呂師囊覺得此計雖然險,但卻也有幾分道理,不由又道:“朝廷如此頹廢,便有大軍,又如何不能一戰?”
張榮搖頭道:“朝廷畢竟武備精良,西軍常年與西夏相爭,戰力不會太差,更何況,若是大宋以盟約相求,邀請遼國鐵騎南下相助呢?”
呂師囊神色一震,這位看著就像大俠的國字臉中年人摸著胡須,疑惑道:“可如今大宋剛被遼人所辱,朝廷若如此,豈不是失顏於天下?”
張榮冷笑一聲,輕蔑道:“朝廷連皇子宗室都能送給遼國,還能在意什麼臉麵麼?再說了,社稷宗廟麵前,又能有什麼選擇?若不一戰勝之,到時朝廷引遼軍南下,怕不是很難成事。”
“可是,朝廷難道不怕遼人來了不走麼?”呂師囊繼續請教。
“呂兄啊,你是不知道北方局勢……”張榮一邊歎息,一邊將遼國在金國麵前一敗塗地的事情講出,遼人無暇南顧,並且在最後,大口飲酒,借機抒發心胸,熱淚盈眶:“外族戰亂,本正是我朝崛起之機,卻因為朝廷的奸臣當道,隻能坐視如此良機儘失,將來金人若一統關外,我等漢兒的天下,怕是危矣!”
呂師囊雖是摩尼教的長老,但摩尼教的勢力並沒有發展到遼國,哪裡知道這些機密的情報,頓時如獲至寶,光是這一點,他就覺得將這位張兄弟發展入教實在是再正確不過了。
這位帶來的消息,實在是太重要了,他需要將這些消息儘快傳給方教主,才能讓將來的起事更加穩固。
喝完酒,呂師囊立刻離開,他需要將這些日子在張榮這得到的消息都親自告訴教主。
……
“你把這些都講給他了?”在一張巨大又詳細的地圖前,趙士程微笑著問張榮。
“當然,這可不騙他們,”張榮露出自信的微笑道,“就算他們去打聽,我說的也都是真事,按我最近探聽到的消息,摩尼教勢力最盛的,便是兩浙路與江南東路,按您的意思,隻要他們以一支強軍北征,那皇帝老兒,必然會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