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工匠都是趙士從靠著太子殿下,從密州調集過來的。
有了這些東西,燕京稅收陡漲,暫時維持住了在燕雲十六州風雨飄搖統治。
沒辦法,這裡的煤比山西的深山好挖太多了,挖開不過兩米厚的泥土,下邊覆蓋的便是數十米厚的煤層,隻要每天用火/藥爆破,然後人力運上來便好。
當然,這是極其辛苦的體力活,往往辛苦一天,得到的食物也僅僅能飽腹,因為找活的人實在太多了。人一多,價格便會亂,各自願意降價找活,但在這朝不保夕的世道裡,能有一份維持生存的體力活,已經是再幸運不過的事情了。
董七是從中京逃亡而來的難民,他的家族本是奚王霞末的家奴,但前些日子,霞末被金軍所殺,北安州的青壯民丁都被用繩子牽著,做為奴隸,分發給了參與攻打奚族的金軍將士,而那些老幼,則被棄之不顧,稍有反抗者,就被當場斬殺。
已經快五十的他被迫和家人分離,帶著孫女兒一路逃亡到燕京,所幸遇到一位將軍路過,將他和孫女帶到這裡,才有了活命的機會。
“這裡乾活要辦臨時戶籍,你先做個記錄。”
“是是是!”董七惶恐而恭敬地點頭,把自己的來曆說得一清二楚。
“辦戶籍的前兩天,不能做工……彆跪彆跪!但這兩天可以吃一斤麵,把身子緩活過來,否則你們這樣的,上工就要暴斃,”那管事翻了個白眼,“這也不是白吃的,回頭要從工錢裡扣,礦上有兩層的大通鋪客棧,住一天三文錢,活兒要自己找,行了,在這裡簽字按手印,就可以走了。”
董七拿著剛剛蓋好印的文書,小心地收起來,看著門外刺眼的陽光,恍惚了一下,突然擦了下眼角。
那感覺,就像是一個孤魂野鬼,重新回到了人間。
小孫女沒有在他身邊,這裡有專程幫著看孩子的地方,一文錢可以暫時幫著帶一天,他帶著孩子,實在不好找活,如今人販猖獗,一個看不好,他最後的血親有可能找不到了。
拿著一個麵餅,他一邊吃,一邊蹲在河邊,看著不同船不同貨的價格,就他所見,一旦有船靠岸,就有會有活,他怎麼也有一把子力氣,能活的。
這時,一個拉車老馬在路邊灰灰叫著,任人怎麼揮鞭子也不動一步。
董七看得心疼,把麵餅往懷裡一塞,上前勸道:“這馬是戰馬,不耐拉貨,如今是蹄子壞了,你彆這樣駕馬,會傷到馬的。”
對麵眼前一亮:“你懂馬?”
董七笑了笑,拿出自己一直沒丟掉的割刀,讓人幫襯著給馬修了蹄子,清理傷口裡的濃血,很快,馬兒便不像先前那樣難受,能勉強走動了。
他告訴這位車主,他祖輩都是給奚王牧馬的馬奴,論如何馴養馬匹、給馬接生看病、伺候牲口,在大遼國也找不到幾個比他更厲害的。
“行,有一手啊,”那車主興致勃勃道,“我是軍中糧官,你跟我去見嶽將軍,好處少不了你的。”
董七有些發悚,小心地問道:“這個嶽將軍,他厲害麼?”
“額,他還年輕,但以後肯定很厲害,”那位糧官慫恿道,“我們軍中三百多匹馬,看你這麼喜歡馬,肯定不想在這裡看這些駿馬被綁著拉貨吧?”
董七被說動了,問起了待遇。
那位糧官頓時精神振奮,他們新軍的待遇,在諸國軍卒中都是首屈一指,絕對能讓他滿意。
嗯,新軍初擴,他們做後勤的,不但要補給糧草,什麼修武器的、養馬的都得準備。這個鎮還真是個寶地啊,糧多人多,且都不貴,他們以後要是缺人,以後都可以直接來這裡招了。
……
同一時間,燕京,魏王府。
耶律淳躺在床上,氣息微弱,他的妻子蕭普賢女正將湯藥一口一口喂到他嘴裡,等喂完時,這位五十多歲的老者突然猛咳數聲,吐出剛剛喝下的大半湯藥。
“陛下……”蕭普賢女不由有些難過。
“沒事,”耶律淳輕輕揮手,苦笑道,“不是第一次了,我怕是,也沒幾天了。”
蕭普賢女當然也明白這一點,夫君已經快半月沒吃下什麼正經東西了,全靠名貴的湯藥吊著一口氣,她垂下眼眸:“罷了,你安心去吧。”
耶律淳愧疚道:“若不是我執意當這個皇帝,你也不會連走都走不掉。”
“夫妻同心,說這些做何,”蕭普賢女搖頭道,“國勢如此,非你我之過。”
耶律淳歎息:“那趙家人如何了?”
“還能如何,他來燕京,一邊用紙鈔換得我大遼百年積蓄,一邊廣施恩德,如今燕京附近的村鎮,都盼望著早日並入大宋,當順民呢。朝中百官,也在各種打聽,想要在宋國換個一官半職,”蕭普賢女無奈道,“明知他居心不良,卻奈何他們不得。”
“此次,大宋仁至義儘了,”人之將死,耶律淳也看開了,“大宋與我朝,畢竟是兄弟之盟,便是依附於他,總不會死,將來他還會重用我族抵抗金國。若是被金賊破城,我耶律家諸人,怕是要生不如死了。”
女真部多年受契丹欺壓,怎麼會輕易放過他們這些王脈,投奔大宋,至少還能留下一些體麵。
“你的意思是,真要把燕京,都讓給大宋?”蕭普賢女問。
“唉,如今趁朝廷有幾分薄力,早些給,能換得更多。”耶律淳輕聲道,“金國如今是不會給大遼活路啦,等到金軍兵臨城下,那都是什麼都得不到了,趁著我還有一口氣,罪名,我來背吧。”
蕭普賢女終於忍不住,悲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