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知曉,”趙士程輕抿了一口茶水,“皂吏雖小,卻也是國朝根基,我不會輕易動它。”
這些小吏主管基層稅收、民夫、土地,是朝廷與鄉村最直接的紐帶。
動朝廷百官,若有需要強行推進時,趙士程還能輕易動手,但動天下小吏的蛋糕,那就要三思而後行了。
張叔夜點頭稱官家英明。
“但是,也並非一點都不能動。”趙士程放下茶碗,輕聲道,“如今工坊、經商大行其道,是時候把工、商二稅從戶部從抽出,單列一部,而這裡晉升,便由從小吏抽調而來。”
張叔夜立刻懂了皇帝的意思,但有些遲疑:“這,與禮不合……不過,朝中雖有反對,想來也不會太過。”
增加官職這種事,是所有士子都會舉手歡迎,狂喜高呼的大事,大宋百年來,不知增加了多少職位了,官家好不容易才趁著兩次大亂削下去不少,怎麼會又入坑裡呢?
趙士程淡定道:“工、商二業將來必然會大過農稅,值得多增幾職,至於吏員,便先開上幾個通路,讓他們有些盼頭。”
他的治下,會漸漸生出席卷世界的巨大的變革,自然要早做準備。
“如此,便要改革官職。”張叔夜其實不太願意多此波折,但這是陛下的旨意,他不會反對,這不是盲從,而是一種根深蒂固的信任。
“這是自然,如此,需要一個契機。”趙士程與他商議了一會新的部門會有哪些權力,過後,張叔夜便告退。
至於考區的事情,他隻要透露一下會有新的二部的設立,想來爭論就會少許多。
而趙士程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歎息了一聲。
老張如今執政數年,雖然平穩,卻少了些進取之心,回頭把宗澤和王洋調回來好了。
趙士程其實最想調回來的還是陳行舟,這位徒弟是最得他心意的,隻是遼東的局麵一直都是他在控製,遼東孤懸海外,在金國威脅下,除了他再找不出第二個有足夠威望的人物鎮住場麵。
他可不想把舟兒調回來,結果卻為他人做了嫁衣。
再等等吧。
等嶽飛、韓世忠等人再磨煉幾年,解決了金國外患,再讓他歸來。
趙士程起身,回到書房,又翻看起了如今大宋關於工坊的記錄。
在他多年的治理維護下,如今大宋有大小工坊八千餘家,在冊工人一百六十餘萬,至於那些小的、三五個人的小作坊,因為人數太少,很少登記,暫時沒有消息。
按如今大宋的丁戶數,工業人口百分之一都不到,資本、工人的勢力都還未形成規模。
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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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大雨傾盆。
李娃舉著雨披,踩著街道的汙水,從大雨中跑回家裡,在頭口長出了一口氣,將雨披用力抖動,見水珠滾落得差不多了,這才整理了衣角,珍惜地掛在了屋簷下。
這是塗了桐油的細毛氈,可比沉重的蓑笠好用多了。
“看你這窮酸樣!”李氏的聲音傳來,“旁人都用鬥笠,就你嬌貴,要用這麼貴的玩意!”
李娃笑了笑:“娘啊,要是受了寒,半月去不了織坊,那虧掉的工錢,也夠買一張雨披了。”
李氏抱怨道:“就你有理,說一句你頂十句。”
她當沒有聽見,進入房中,細碎的光芒從細玻璃窗格中透下,阿弟正在認真讀書,旁邊是在窗邊借光縫補衣物的母親,屋中放著一個小煤爐,正燒著熱水。
李娃輕聲道:“阿娘,你知道消息了麼?”
“什麼消息?”李氏放下針線,不悅地道,“輕聲些,你阿弟要溫習功課呢!”
“朝廷出了消息,各地士子,將來會分區錄取……”李娃把今天報紙的重要的消息說了一遍,“咱們的戶籍雖然已經改到京畿路,可阿弟的學籍還在宜興老家呢,按律,得回江南路樂科考!”
學籍是在落在大宋州學、縣學的,要想修改,還得找各地學政。
“那怎麼行!”他弟弟驟然站了起來,“我本來課業就差,要是回了宜興,豈不是更考不過?”
李娃看了弟弟一眼,有心想說你不回宜興其實也考不過,但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母親,還是沒有說這話。
“得快些把學籍給你遷過來才是!”李氏焦急道,“對了,那北區不是最好考麼,要不然,咱們搬到北邊去?”
李娃一愣,本想反對,卻又想起在慈恩坊的白姐姐說她就要去北邊給從軍的丈夫操持家業,還說想在北邊建一個工坊,幫助軍中孤寡老幼,問她願不願意一起去。
因為家中走不開,她本來已經拒絕了,但在聽到母親的話後,卻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阿弟的學業還是差了些,去河北路也得不到州學看重、幫著改籍,不如,去燕京府?”
李氏頓時臉色一白:“這也太遠了,且那裡原是遼國治下,都是蠻夷,我怎能去那種地方。”
李娃還沒說話,她阿弟已經激動地站了起來:“對,去燕京府,那裡的州學縣學聽說都是新建的,要是去落學籍,肯定比河北路容易,咱們就去燕京府。”
“那、那咱們的宅子怎麼辦?”李氏還是不願意。
“賣了!”李家阿弟毫不猶豫地道,“去燕京府那麼遠,肯定要花錢,落戶找房,正好用這錢!”
“行!隻要你能考上!”李氏果斷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