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澤城的西南邊,靠近港口處,有一個特殊的小鎮。
這裡有一片還算肥沃的土地、有街道、有店鋪、還有許多遼澤城來求學的學生。
私底下,許多人將這裡稱為太子鎮,因為當年大宋荒宗的太子趙桓就是和他家宗室一起,被打包流放到此地,開荒種地,後來在宋國新帝即位後,陳行舟要求把這裡改名為王子鎮,不許再稱太子鎮,違者罰錢兩文。
趙宋的宗室們一開始雖然叫苦連天,但人的精神是堅韌的,在經曆過生死危機後,他們也用拿筆的手扶起了鋤犁,開始學著開荒、耕作、築屋,過了兩年勉強立住腳跟後,便開始以他們優秀的文化修養,開始教人讀書識字。
遼澤城的本就是新建的城池,大多是東京道與南京道來求活的流民,知道這些人都是名師後,咬咬牙也願意在他們手下求學,至此,這些宗室的生活才算勉強到了小康,可以隔幾天吃一次肉而不心疼了。
再後來,大宋允許宗室歸家,離開的宗室們便將鎮上的田宅留給了沒有回去的荒宗一家,這樣,就算荒宗一脈不歸於大宋,這些田宅也足夠他們在遼東當一個富家翁了。
……
“爹爹,今天的鴨肉真好吃!”一名五歲小孩坐在桌上,對年輕的爹爹說。
“這算是什麼,”年青人露出回憶的笑臉,“當年我在宮中時,吃一道鴨舌,便需一百多隻活鴨,還有龍骨湯,哪道湯頭不是雞鴨牛羊齊蒸出來的高湯?穿的是上品蜀緞,衣上繡品要好些繡娘繡上半年,騎的馬匹價值千金……”
小孩的想象力想不到這麼高的境界,他隻知道鴨湯飯很好吃。
旁邊清秀女子看著小孩與相公都吃得差不多了,便收拾碗筷,回廚房撿了些已冷的飯食吃掉,她是相公花費了不少心思挑選出來的妾室,雖然已經生了一兒一女,但沒法上台麵,不能與相公同食。
在家裡,相公要他們按規矩行事。
相公以前常說,有朝一日回到東京城,會封他一個妃子,不過這兩年已經不說這事,隻是會在私下對她折磨發泄。
收拾完廚房,看相公正在教導孩子背書。
“怎麼連這麼簡單的東西都不會!”他一巴掌拍到孩子臉上,“廢物,如此廢物,怎麼能繼承大統!”
小孩子委屈地看著父親,不敢說話。
“一個時辰背完,背不完看我怎麼收拾你!”他重重將筆拍在桌上,轉身離開,正好撞到自己在遼澤城納的小妾,一時間,心中怒火燒得更旺,抬手便是一個耳光,“都是你這賤人,粗鄙無文,連個孩子都教不會!”
一想到自家身份,居然納了這麼一個隻有三分姿色的村婦,他便覺得深受侮辱,若是從前,這樣的女人,連在他府邸當粗使丫頭都沒資格!
女子惶惶跪下,求相公原諒。
一番發泄後,趙桓這才出了一口惡氣,走到那隻一丈方圓的小院中,心中的憋悶卻未曾稍減,他曾經是太子,但最後卻被送來遼國為質。
他曾深恨自己父親無情,但當他的父親被人篡位虐殺,添了惡諡為荒時,才感到真正的絕望,因為,他家的正統,被篡奪了!
他再也沒有機會回到大宋,再也沒有機會的繼承皇位,隻能在這蠻夷之地,當一個普通黎民!
甚至他不能顯露絲毫的不悅,還得對那個害了他一世的人畢恭畢敬,因為他如今才是皇帝!
突然間,有人低聲道:“殿下啊,你為何還是放不下!”
趙桓驟然轉頭,原本的一臉怨毒在那瞬間轉為溫和:“陳先生!”
陳瓘一身文士長袍,六十出頭他清瘦溫文,看他的眼神深邃而複雜。
趙桓立刻將人請到院中,讓妾室倒茶,熱情地問起對方身體、最近忙否。
陳瓘一一做答,兩人寒暄著,便說起了從前,趙桓想起當年,是陳瓘為了不讓父親廢太子,而帶百官上諫,不止如此,為了保護他,他的長子還被流放。
他當時年紀幼小,沒有幫上忙,但這份情,他一直記著。
陳瓘靜靜聽完,才低聲道:“殿下,先前老夫曾言,請您放下執念,在此地當一富家翁,為何,您還要聯絡金人?”
趙桓臉上的微笑僵住,卻又在下一秒,扭曲起來:“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你讓你九弟趙構幫助,探看軍械司的虛實,”陳瓘無奈道,“那些金人探子,需要時,又哪裡會為你保密。”
趙桓低下頭,猛灌了一口茶:“你怎不叫我殿下了。”
“如此通敵,殿下,”陳瓘頓了一下,平靜道,“又有何顏麵再稱殿下?”
“通敵,通哪個敵?”趙桓大笑起來,“金人未殺我大宋,你們稱那官家,卻是躲我帝位,囚我家族,金人卻願意助我逃離這籠子,甚至願意助我登位,你說,哪個是敵?哪個是敵?”
“你不是第一天來遼東,”陳瓘道,“當知這遼東於我大宋,何等緊要,若是失守,剛剛收回的幽雲之地,立刻便有兵災之危,你便不能為大宋子民多想一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