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攻下大定府後,大宋的北方壓力便全給到了太原雲中一帶,因為金國的西樞密院完顏婁室在此地還有兩萬大軍。
如今,便是有一個難題擺在完顏婁室麵前,那就是——是繼續鎮守西北一帶,還是帶兵返回金國的國都興慶府。
這個問題非常嚴重,他手下的兩萬騎兵都是需要大量民夫、糧草才能維持的,在大定府失陷後,西北草原一帶,就開始對他的命令陽奉陰違起來,他手下的騎兵並不完全是女真人,還有蒙兀、奚人、鐵驪、室衛等各部的勇士。
當女真的權威搖搖欲墜時,不能給他們帶來財富與土地時,他們便會萌生退意。
而西北最豐美的河套被西夏占據,其它地方本就不如燕山一帶的草原豐美,很難支持起他兩萬騎兵。
所以,他如今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拿下蕭乾暫寄居後河套、西夏占據的前河套之地,另外一個就是繞過燕山,從上京道回到的金國,但若如此,便等於是放棄了金國耗費無數心力打下遼國一半領土,他與他之部族,在朝廷的威望會一敗塗地。
因此,他其實沒什麼選擇,隻能攻打下西夏與蕭乾治下的整個河套,才能供養起他的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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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盛夏,各國的商隊正絡繹不絕地進入東京城,他們除了帶來貨物商品,同時也是為了獻書於大宋。
幾年前,大宋皇帝發詔,隻要向大宋捐獻西方未有的海外之書,便可以免市舶司一半的關稅,若能帶來懂得建築、雕塑、繪畫、天文的學者,不但可以領得獎賞,一旦學者被大宋錄取,還另有獎勵。
而在十字軍東征已經讓美麗的小亞西亞陷入了無窮的戰火,曾經強大塞爾柱帝國中突厥人的叛亂引起彼伏,整個中東都已經不安穩,埃及地區的綠衣大食陷入了各地總督割據、稅收銳減、教派分裂、十字軍入侵的淒慘境界。
從黑海到紅海,從地中海到興都庫什山,已經沒有一處安寧的土地。
璀璨的□□世界正在風雨中飄搖,這個時候,一本書籍很難比一份麵包更有價值,一個工匠也能為了不被征兵,而踏上去向遠方的大船。
趙士程有空的時候,就會去外事院翻閱那些已經翻譯成漢字的西方書籍,阿拉伯世界百年翻譯運動的成果正在轉化成王朝新的養料。
阿拉伯世界過來的工匠也正在將石料建築上的無數經驗傳播到中土。
如今東京城正在吸引這些養料,最明顯的應用,就是建築中柱子明顯減少了,西方的拱頂技術正在被使用,支撐梁柱的飛扶壁正在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各種建築中。
當然,與這些知識一起過來的,還有越來越多的傳教士。
不過,如今大宋本土道教和佛教還是武德充沛,有著上國心態的國民們對夷族傳教興趣真心不高。
趙士程又重新瀏覽了一遍的各種翻譯書籍的目錄,然後驚訝地發現有許多人正在試圖將中國的書籍翻譯成阿拉伯、波斯文,不過大宋的各種儒道釋經典占據的比例過於大了,他們的目標大多集中在古老傳世的典籍裡,對最近十幾年出現的新學並未有多重視。
這讓他忍不住想笑,那些經史典籍中譯中的版本都數不清,這些人想譯完,可不知要到哪年去了。
放下書籍,他又在待衛的引領下巡視了這外事院的教學狀況。
如今這裡已經有了十幾個班,老師幾乎是一人一個種族,其中以藏羌的學生們進度最快,畢竟他們的文化深受中原影響,也知道自己能來此求學,是何等不易。
趙士程看著這些年齡從十六到六十呈正態分布的學生們,目光十分柔和,勉勵他們好好學習,希望他們茁壯成長,將來大宋治下,必有他們一席之地。
對麵學生們十分感動,紛紛拜謝了皇帝陛下……
離開外事院,趙士程心情不錯,又在外事院附近的一條街道上遊覽起來,這裡的街道是新建的,商鋪看著還很新,店鋪種類極多,除去柴米油鹽,甚至有剃胎毛、治雞眼之類的小堂子,都是服務底層的。
嗯,連賣油的鋪子都好小,門麵窄的一次隻能容一個人進去。
這樣的油鋪,防火搞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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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城中的油坊裡,一名俚族少女穿著普通的細麻襦裙、灰色褙子,正在飛快地打著算盤,計算今天的棕油買入支出。
她叫阿勒,本是南邊大族的冼家的侍女,族人都在給冼家種甘蔗,後來,她在東京城找到了熬糖方子,族裡悄悄開墾了甘蔗地,熬出的紅糖沒有人舍得吃,都千裡送來東京城,讓她幫著賣出。
靠著族人的蔗糖賺了些錢,她離開了冼家,如今在東京城裡租了一個小作坊,販賣南邊地來的棕油。
棕油在大宋是價格最低廉的油品,但也因著鐵鍋和炒菜的風靡天下,東京城是天下第一繁華的地方,自然也遠勝過杭州的用油大城,很多小店舍不得用肥肉的,便都以棕油做菜,因著有貨源,她這小店生意很是不錯,她在後院修了個水缸,做了石蓋,避免火災。
賺來的錢一部分用來擴大經營,剩下一部分,她都換成織機,還雇傭了工匠,族裡開了一家細麻布織坊——嶺南炎熱,毛料使用的不多,於他們這些俚人來說,耐用又透氣的麻布才是首選。
她打著算盤,思量著讓族裡挑幾個伶俐的人過來幫她,同時,有另外一件事,壓在她的心頭,讓她十分憂愁。
正在這時,有客人走進了這昏暗的小屋,輕聲道:“掌櫃,這裡賣油麼?”
“賣得、賣得!”阿勒猛然回過神來,抬頭一看,卻覺得整個昏暗的小屋,似乎都亮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