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好,唔唔,嘶……”季聽嘶啊嘶啊地嘟嚕著大舌頭。
戚灼將一勺肉粥吹得溫熱,剛喂給狗蛋,自己嘴邊也多出了一勺肉粥。
“快吃,我吹涼了的,快吃。”季聽握著勺子柄催促。
戚灼垂眸看著那勺粥,緩緩啟開唇,讓季聽喂到了自己嘴裡。肉香布滿整個口腔,順著食管往下,一直熨帖到胃部。
“好吃嗎?”季聽期盼地問。
“嗯。”
“嗯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好吃的意思?”
“嗯。”
“是不是我喂給你的就特彆好吃?”
戚灼側頭看了他一眼,看見他睜著大眼睛盯著自己,一幅非要從他口裡得要驗證的樣子。
“是是是,你喂的就特彆好吃。”戚灼伸手將他頭扭過去:“自己吃。”
“不,我就要給你喂,我倆都要吃。”季聽湊近了些,語氣甜蜜蜜地道:“我可疼哥哥了。”
戚灼儘力板起臉,聲音卻不自覺放軟:“誰稀罕?就會甜言蜜語的騙人。”
季聽將頭靠在他肩上,嗲著聲音:“才沒騙人,最喜歡哥哥了。”
“啊呀呀吚吚。”
“也喜歡蛋蛋。”
狗蛋一口接一口吃得很歡,又舉著兩隻手左右轉圈:“啊嘎嘎呀呀嘎嘎啊。”
“你現在高興了?剛才不是還打人嗎?”戚灼用空勺子敲著飯盒。
季聽趕緊又舀起一勺粥喂他:“哥哥吃,快吃。”
“不想吃了,你自己吃。”戚灼抬手擋開,又用勺子指著狗蛋:“看你這幅滿嘴糊了屎的樣子,什麼胃口都沒了。”
劉力去地麵輪崗的時間到了,哄好白伽後便匆匆離開,戚灼拿上三個空飯盒去水房洗乾淨,又打了一盆熱水給狗蛋擦臉洗手。
狗蛋最怕洗臉,看見戚灼在擰毛巾,便慌忙翻出育嬰箱,四處爬來爬去地躲藏。
“給我把他抓過來!”
戚灼下令,白伽和季聽便也鑽進了床底堵狗蛋。
饒是狗蛋爬行再靈活,也還是被兩個小孩堵到了戚灼身後,戚灼反手就將人抓住,撈到了麵前。
“彆動!臟得這幅樣子,螅人看到你都不敢下手,怕臟了觸手。”
戚灼將狗蛋趴在腿上,撩起水衝洗他的臉,狗蛋啊啊著撲騰圓滾滾的身體,一下子碰到戚灼肘彎,讓他剛捧起的水全澆進了自己衣領。
“你這條豬!”
戚灼連忙將狗蛋放去床上,自己彎著腰扯開衣領抖水,季聽忙跑過來:“哥哥你怎麼了?被水燙著了嗎?”
“沒事,水不燙。”戚灼彎腰弓著背,讓濕掉的衣服不貼著肌膚,準備找件乾爽的換上:“你去幫我拿件T恤。”
戚灼抖著領口上的水,卻察覺到麵前的人沒有動。
“彆站著啊,去行李箱裡拿件——”戚灼邊說邊抬起頭,在看清季聽後突然頓住了動作,剩下的半句話也咽進了喉嚨裡。
季聽直勾勾地盯著戚灼胸膛,半張著嘴,整個人似呆了一般。戚灼已經反應過來,立即低頭,看見自己的項鏈果然都掛在了衣服外麵。
除了兩塊玉,還有那個橢圓形金屬墜子,垂在銀鏈末端,在空中微微轉著圈。
兩人都沉默著,隻聽見白伽和狗蛋還在嬉鬨的聲音。半晌後,季聽慢慢伸手,很輕地碰了下那個金屬墜子。
墜子撞擊在玉佩上,發出好聽的細響,季聽再碰了下,有些怔忪地抬頭看向戚灼:“哥哥,我媽媽的項鏈和這個一樣。”
戚灼腦內已經轉過數個念頭,便回道:“不知道,是我今天在地麵上撿到的,就掉在公交車站的站牌下,很顯眼,我順手就撿起來戴上了。那裡沒有停車,公交車全都離開了,肯定是以前有人在上車的時候搞掉了,自己卻沒有發現。”
他飛快地說完了一長串,還解釋了這條項鏈的掉落方式,斷定項鏈主人已經乘坐公交車離開了那裡。
如果是個成年人,戚灼的話肯定瞞不過,但季聽卻沒聽出什麼異常,隻輕聲道:“是撿的呀。”
“是啊,撿的。”
季聽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橢圓金屬墜:“這裡麵可以裝相片的。”
“是嗎?”戚灼的喉嚨有些乾澀,吞咽了下後才道:“那你打開看看?我還不知道這裡麵可以裝相片。”
季聽便捏住那墜子的兩端,輕輕一按,墜子彈開,露出了裡麵的照片。
他注視著那張照片好幾秒,這才激動地大聲喊道:“是我啊!這是媽媽抱著我啊!這就是媽媽的項鏈呀!”
“真的嗎?”戚灼做出吃驚的樣子,“這真的是你媽媽的項鏈?你沒看錯?”
“沒有沒有,這個就是我。”季聽連忙捏著自己的臉蛋拉長,又擠出個笑,笑得眼睛眯縫起:“我小時候胖些,就是這樣,看,笑起來就是這樣。”
白伽也好奇地湊了過來,去看那條項鏈裡的照片:“這是狗蛋吧?這明明是狗蛋。”
“是我,不是蛋蛋。”季聽急得跳腳,“你看啊,是我!”
白伽仔細辨認:“很像狗蛋,又很像你。”
戚灼最後確定:“沒錯,這就是你小時候,這的確是你媽媽掉在公交車外的項鏈,結果被我撿到了。”
接著便將那項鏈從脖子上取下來,給季聽戴上。
“既然這是你媽媽的項鏈,那你就戴著。”戚灼將那墜子輕輕合上,塞進了季聽的衣領裡。
季聽扯開衣領口往裡看,又看向戚灼,眼睛亮晶晶地道:“我以後見著媽媽後就要問她,你的項鏈呢?”他學著周琳四處張望的樣子:“對啊對啊,我的項鏈呢?”然後又無縫切換回自己,哇地一聲:“你的項鏈是被我哥哥撿到啦,哈哈哈哈……”
白伽跟著笑,狗蛋一個人坐在床上,撅起屁股往床下爬,季聽笑著跑過去抱住他:“蛋蛋,我好高興呀,蛋蛋,我有媽媽的項鏈了。”
夜裡,季聽和白伽上了床,狗蛋照例不睡覺,揉著眼睛翻來翻去地哼哼,戚灼隻能又背上他去了通道。
他在通道裡來回走,狗蛋的哼哼聲便小了下來,閉上眼睛趴在他肩上,隻安靜地吮著安撫奶嘴。
但隻要戚灼一停下腳步,他就倏地睜開眼,又開始哼哼唧唧。
“來這邊,這邊安靜點。”
另外兩個抱著小孩顛來顛去的父親和戚灼已經很熟了,看見他立馬打招呼。
“今天怎麼這麼晚?還以為他不用哄也能睡著了。”一名父親問。
戚灼回道:“那兩個小的今晚睡得有點晚,等他們睡著了才能帶這個出來,不然又會被吵醒。”
“哎喲,不容易,真不容易。”
戚灼左右挪著步子,淡然地看著廣場上那些帳篷裡的燈光:“還行,驢嘛,不就這樣?”
等到狗蛋睡熟,戚灼回屋,輕手輕腳地將他放到床的另一頭,蓋上小絨毯,自己這才上床。
“哥哥。”季聽結果還沒有睡著,聲音聽上去很清醒。
“小聲點!你要把豬崽吵醒了,自己就去哄。”戚灼馬上警告。
季聽枕在戚灼肩頭,借著窗外投進來的隱約光線,又取出那個銀白色項鏈墜子在看。
“媽媽肯定找了好久好久,她在瑪麗號上找,去問身旁的人,你們見著我的項鏈了嗎?她好著急,都快哭了,旁邊的人都說沒有呀,沒有看到你的項鏈,你想一下,是不是掉在公交車下麵了……”
戚灼枕著自己的另一隻胳膊,注視著天花板上的一塊淡淡光團,沉默地聽著季聽的小聲絮叨。
“……媽媽最愛掉東西了,有一次我和她在小公園蕩秋千,回家後才發現,我脖子上還掛著她的小包包……哥哥,以後找到媽媽後,我們就四個人在一起。你,我,媽媽,蛋蛋,我們四個人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好好哦……”
戚灼的大腳趾被躺在另一頭的狗蛋抱著吮,他回過神,抽出自己的腳,也懶得動,直接用腳將狗蛋撥翻了個麵,讓他朝著牆壁。再抬手將季聽舉在麵前的項鏈墜子拿下來,塞進了他的衣領裡:“不準說話了,睡覺。”
“哦。”季聽往下縮了縮,調整出一個舒適的睡姿,“睡覺。”
“你屁股還疼不疼?”戚灼問。
“沒感覺了……咦?好像又有感覺了。”
“睡覺!”戚灼果斷閉嘴。
“哦,睡覺。”
季聽的呼吸很快就平穩下來,變得輕而綿長。戚灼卻睜開了眼,在黑暗中看向他的方向。
“聽聽,六歲半了。”他翕動嘴唇,用上了那張照片後季聽母親對他的稱呼。
季聽伸手撓了下自己的臉,手腕上戴著那條小星星發繩。戚灼重新閉上了眼,片刻後又輕聲道:“小灼,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