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灼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目光隻注視著前方:“我不知道這個時空章魚人的命運能不能改變,但現在向整個紅楓係公開了這一段經曆,也算是掃清了他們前路上的潛在危險。”
季聽默然片刻後回道:“要是這一幕能傳送到我們那個時空該多好,傳送到章魚人還沒有成為螅人的時候……哪怕是螅人入侵那天也好,讓那些螅人看見他們的親人還活著,也許後麵的一切災難也都不會發生了。”
“哎……”戚灼幽幽歎了口氣。
剛走出峽穀,季聽便感覺到一陣風襲來,吹得他的衣服都緊貼在身上。他以為是海上風大,但戚灼卻停下腳步,攥著他的那隻手也握得有些緊。
“怎麼了?”季聽問。
“你看前麵。”
季聽看向前方,看見就在百多米遠的海灘上氣流正在旋轉,已經形成一個漩渦的雛形。
這個漩渦比他之前見過的都要大,如同一個颶風眼般懸掛在低空。
“蟲洞!”季聽怔愣了下:“這是在讓我們離開了?”
戚灼微微眯起眼:“這麼大的蟲洞,應該不是隻讓我們離開。”
“不是隻讓我們離開?那是……”季聽看向身後的章魚人。
章魚人也發現了這個蟲洞,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麼,卻也沒有慌亂,隻站在原地小聲啾啾著,等待戚灼兩人的指令。
戚灼攬住了季聽的肩:“我們剛在說要是螅人知道這些章魚人還活著該多好,這裡就出現了大型蟲洞。難道高維生物是讓我們帶著這些章魚人去往另一個時空?”
“帶著他們去往另一個時空?”季聽激動得一把抓住了戚灼的胳膊:“肯定是讓我們把他們帶去有著螅人的時間點!”
戚灼神情也很激動,眼睛灼灼放光:“不管這是通往哪裡,這都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可以探知真相,可以改變季聽命運的機會!”
“啾啾……”
離得最近的章魚人在小聲詢問,戚灼轉回頭,在看見身後那片黑壓壓的章魚人後,情緒終於冷靜了一些。季聽與他立即想到了一起,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斂起。
章魚人們雖然一直停留在原地,也沒有誰不耐煩,隻好奇而安靜地等待著。
戚灼四處看了下,去到左邊的值崗室。他在小小的房間裡翻了一圈,在拉開牆邊的櫃子時,動作陡然停住。
裡麵縮著一名身材瘦小的士兵,滿臉淚痕地小聲哀求:“彆,彆殺我,我隻是被派來的通訊員,從來,從來沒傷害過,傷害過他們。來這裡之前,我都,都不知道是來乾什麼的,也不,不知道有這麼多章魚人,我還打算,打算找個沒被,沒被監聽的機會,偷偷向軍部彙報。”
戚灼沉默了兩秒,問道:“有擴音器嗎?給我找一個。”
“有,在那個櫃子,櫃子下麵。”通訊員戰戰兢兢地指著對麵立櫃。
“你在這兒呆著,等島上安靜了才出來。”戚灼砰地合上櫃門,再去對麵櫃裡取出擴音器,大踏步走出了值崗室。
他在季聽和章魚人的注視下跳上旁邊的一塊大石,並舉起了擴音器:“我叫戚灼,是紅楓軍上尉。我旁邊這位叫做季聽,是紅楓軍預備役學員。”
“吱?”
戚灼瞟了眼離得最近的章魚人,又道:“不用去管紅楓軍是什麼,隻要知道我倆是來救你們的就行了。”
“啾。”
“我下麵說的話,聽上去可能有些荒誕,但句句屬實,希望你們相信我。”
“啾!”
“啾!”
“我們倆其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們倆來自未來……”
戚灼用了十分鐘的時間,將章魚人、螅人和人類之間的恩怨和如今雙方現狀都簡略講述了一遍。中途他有些擔心蟲洞會消失,但幾次轉頭,看見那漩渦狀態都很穩定,稍稍安了些心。
“……螅人向人類複仇,但他們也遭受著狂暴症的痛苦,而且用人類繁衍出的小螅人最多隻能活上兩年……人類同樣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在太空裡四處逃亡,昨天還在歡笑的小孩,也許明天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那些孩子和普通民眾就真的該死嗎?他們手無寸鐵,他們何其無辜!”
戚灼的聲音在整條峽穀裡回蕩,隨著他的講述,那些啾啾聲逐漸消失,有些章魚人在開始抹眼淚,又發出細小的啜泣聲。
“……我倆通過蟲洞來到這裡,現在需要你們跟著我們一起離開。我不確定它通往哪裡,甚至不能保證你們會很安全,但它卻是我們能改變那一切的唯一機會……”
戚灼說到這裡,抬頭看向天空,沙啞著聲音道:“你們的實況已經發送了出去,再過上十分鐘,軍部接你們的飛機應該就會到了,你們就可以回到堪塔星和你們的親人團聚。但是在另外的世界,另外的時空,你們已經成了埋在沼澤裡的白骨,你們的親人已經成了螅人,正在備受煎熬和痛苦……”
“我雖然救了你們,但不會借此對你們進行要挾。你們想回家的,就留在海灘上等待救援,想拯救另外時空的螅人和人類的,就跟著我倆進入蟲洞。”
戚灼說完後便丟掉手裡的擴音器,跳下大石,拉上季聽朝著蟲洞走去。
季聽走了一段後回頭,看見所有章魚人都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們。
“他們沒有跟我們走。”季聽聲音有些發哽。
戚灼的喉嚨如同被銼刀銼過,聲音裡都像是摻入了沙:“能想到的,人之常情。”
“嗯,我知道的。”
戚灼的頭發被吹得向後飄揚,露出堅毅的眉眼:“沒事,我們肯定還有另外的辦法,一定可以改變未來,改變季聽的結局。”
“嗯。”
越到近處,蟲洞卷起的強風越強,兩人終於踉蹌著穩不住身形,被強勁的氣流帶著飛了起來。季聽在被卷入蟲洞的瞬間,看見那些章魚人依舊站在原地看著他們。
度過那一陣失重後,季聽睜開了眼睛,熟悉的黑暗和狹長光道映入眼底,身旁則是剛剛站穩的戚灼。
“哥哥,我們又進來了。”他笑著牽住了戚灼的手。
戚灼也朝他露出了輕鬆的笑:“你猜一下,我們這次出去後會在哪裡?”
“在哪裡啊……不管在哪裡,我隻希望落點處就是大桌子,上麵擺放著冰淇淋和蛋糕。”季聽發出誇張的吞咽聲:“我好多年沒吃過這些東西了,既然蟲洞能送我們回到過去,那能不能送我們去有冰淇淋和蛋糕的地方?”
“那祝你心想事成。”戚灼牽著他往出口走。
“你呢?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你現在……”季聽說著說著就停下了聲音,戚灼也頓住了腳。
就在他們身前不遠的光道上,突然出現了兩道身影。雖然那身影剛通過蟲洞,像是信號不好般身上滿是雪花噪點,但那輪廓卻很清晰,看得出來支撐上半身的不是腿,而是幾條觸手。
也就短短一兩秒時間,那身形就完全清晰,隻見兩名章魚人站在光道上,茫然地打量四周。接著,那些身影越來越多,紛紛出現在光道上,從模糊變得清晰。
狹窄的光道很快就容不下這麼多的章魚人,便向著兩邊鋪展。它像是一卷緩緩展開的明亮畫布,將整個蟲洞的黑暗都驅散,視野內一片奪目璀璨。
季聽看著那還在不斷進入蟲洞的章魚人,抬手咬住手背,卻依舊止不住哽咽,他轉頭撲到戚灼懷裡,終於放聲哭了起來:“其實我剛才很難過的,我隻是一直忍著……”
戚灼也熱淚盈眶,兩行水痕滑過臉龐:“我知道,我知道,我都明白。”
當再沒有章魚人進入蟲洞後,一名章魚人對著戚灼自豪地啾啾了兩聲。
戚灼和季聽雖然聽不懂他的語言,卻也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們來了,所有章魚人一個不剩的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