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的力驚人,親眼看著身著灰袍的緣行在木杆倒下的瞬間出現在下方,親眼看著他摟住麵前的小童,也親眼看著那些刀斧依著慣性劈砍在他的身上。
“緣行師弟。”塵土還未散儘,玄悟已趕到近前。這時街道兩側的人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大呼小叫一開始救人。
“貧僧無事。”一陣咳嗽響起,伴隨著嘩啦啦的脆響,一堆農具和碎木被掀開,緣行現出身影,懷中還抱著一臉茫然的一個小孩子。
竟然連傷都沒有嗎?玄悟看他衣服破了洞,可露出的肌膚不見傷口與血漬。腦殼上依舊鋥亮,要知他方才可是親眼看著一把斧子劈了上去。
神通,金身?他隻覺得口乾舌燥。
緣行卻沒有注意他的異樣,將孩子交給嚇得半傻的鐵匠,又鄭重強調了安全生產的重要。才在聽到響動趕來的人聚攏之前,拉著玄悟離開。
“貧僧服了。”回到廟裡,玄悟放佛第一次看到一般,將緣行上上下下好頓打量,感歎道:“師弟有這般修為仍行事低調,若不是發生此事,貧僧還真以為師弟隻是個普通的佛門弟子。今日才知什麼叫寵辱不驚,何為深藏不露,怎樣算虛懷若穀。”
緣行:“這……”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過度解讀?想要解釋,誰知對方又開口,完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貧僧錯了。”玄悟麵露悔色:“貧僧不該看你年輕便小瞧於你。更不該生了嫉妒之心,鎮上的謠言貧僧很早就聽說了,但貧僧不但沒有替你解釋,甚至在一旁推波助瀾。阻撓你將沈施主母子送往陳府也沒安什麼好心思,隻是想多看你幾天笑話而已。”
緣行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靈覺非凡,更有慧眼神通,大致能分辨出誰對他有主觀惡意。可玄悟這種他卻絲毫沒有察覺,這是什麼道理?
“我悟了。”玄悟長歎一聲:“在先天二層徘徊多年,始終無法突破,師父令我雲遊。我一直以為他老人家是在嫌棄我在寺裡三天兩頭與人打架。早先還心存怨憤,下山幾年也願不回伺奉,原來,因我心胸狹窄才致使修為難以寸進嗎?”說著,他合十遙望西方,竟有淚水在眼眶落下:“師父,弟子今日終於明白您的苦心了。”
緣行:“……”您恐怕不是悟了,您是誤會了。
“為兄這就回山侍奉師長。”言罷,玄悟快速回房,開始收拾行囊。
已緣行前所未見的超快速度打包好了行李,玄悟再次出現在他身前,從懷裡掏出兩個小冊子硬塞過來,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多謝師弟這些日子的招待,咱們有緣再見。”然後不待他做出反應便拎著行李縱身躍出圍牆,幾個起落就消失不見了。
緣行抬了抬手,可人家已經沒影了。他怔了片刻,又低頭看向手中的兩門武功秘籍,低歎一聲,心情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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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小廟中隻剩下緣行一個和尚了,沒了人跟他說話,還有些不適應。
不過他這人一向心大,鬱悶了半日便放開心胸,恢複了往常模樣。
至此,除了每日站在房頂觀看鎮子的氣運變化,他該修行修行,該乾活乾活。除了偶爾串門的陳念生與鐵匠父子,他幾乎沒見過外人。無聊的時候,便研究玄悟留下的秘籍。
一個人的生活稍顯苦悶,覺得時間過得很慢,但其實,時間才是最不抗混的。轉眼,草木衰敗,一片潔白掩蓋了天地間的一切事物,竟已是冬天了。
不知不覺,他都忘了自己在這個世界待了多久,是四個月還是五個月?
“就當是閉關修煉了。”緣行安慰自己,雙手捧著一塊木板出了廟門,將木板鄭重地掛到了門框上。
“寒寺。”他後退兩步,遠遠地看了,滿意點頭。
這塊招牌是他無聊所做,字跡非是用刀雕刻,而是用手指在木板上寫的。以他的功夫,手指搓破木頭乃再輕易不過,隻是要在上麵如毛筆一般運轉圓潤地寫字,且要力度均勻。這還是他苦心研究的成果,而通過這種訓練方法,他在力道的運用上得到了長足的進步。
而之所以取名寒寺……
一個人,冷清清,大冬天,他買不起禦寒的衣服,身上穿的還是來時的那件,後背、前胸已經補丁摞補丁了。可補丁再厚,也無法抵禦寒風的襲擾。
雖說內功有成寒暑不侵,但冷熱的感覺依舊存在。反正,他就是覺得冷。冷寺不好聽,不叫寒寺叫什麼?
令人鬱悶的是,他等的異象依舊沒有到來,也不知這種日子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也許人家大能的時間概念與平常人不同,人家的很快、即將,咱也許得按年計算。
他內心不止一次地向金蟬吐槽,對方竟也是處於懵逼狀態,這下可好,一點信息沒有,隻能乾等下去。
冬天裡,大雪小雪一場接著一場,寒寺的廟門出,不止多了牌匾,還掛上了對聯,上曰:“芳林野鳥散,冷寺閒僧忙。”
“胡扯,你那裡忙?”陳念生一次過來,對此對聯嗤之以鼻。
“心忙。”緣行手捧茶碗,貧窮如他自是沒有茶水待客,所以隻有開水。
陳念生也不嫌棄,同樣捧著碗,吹了吹上麵的熱氣抿了一口,才道:“你真是念經念傻了,進京不比呆在這個破廟好嗎?”
“不好,施主進京乃襲爵,貧僧進京就是掛單,哪有這裡自在。”緣行搖頭回道。
“自在?我看你是窮自在。”陳念生語氣中儘是不滿:“給錢都不要,活該你受窮。”
“施主所言有理。”緣行笑眯眯的說。他雖然當對方是朋友,陳念生也幾次三番送來錢糧,可除了第一次的兩袋糧食,此後他全部未收。一是感覺沒必要,眼下他沒有花錢的地方。二來,他終究要走,不知該怎麼償還欠下的人情。
“嗬!”陳念生撇嘴,一開始相處覺得這和尚麵容和善氣度不凡,相處久了才能發現此人的憊懶。
“不知施主何時動身。”緣行問道。陳家低調這麼些年,總算時來運轉。年末新皇登基,第一個便恢複了陳家的爵位,這也就意味著隻要回了京城,陳家便是朝廷的勳貴。
“怎也要等我孩兒降生,情況穩定之後再說。”陳念生露出幸福的笑容。對一個孩子的出生,他自然滿懷期待。
“那也就這幾日吧?”緣行點頭。每次對方來次,都會忍不住談起即將出生的孩子,他自然也知道陳夫人待產的日期。
“不管是男是女,隻要平安就好。”陳念生麵上笑容一收,他即將當父親,說心裡不緊張那是假的。
“施主樂善好施,我佛會保佑的。”緣行雙手合十:“孩子一定會順利降生。”要知古代衛生條件並不好,生孩子可是一件大事。可惜他不是學醫的,也沒什麼好的建議給對方,隻能說些吉祥話了。
陳念生挑了挑眉毛,緊接著卻又擔憂地歎氣:“但願如此吧。”頓了頓,才又道:“也不知怎的,最近我出門總能遇到烏鴉,實不是什麼好兆頭。”
“烏鴉?”緣行一愣。
“是啊,最近鎮上來了一群烏鴉,沒事兒就在房頭叫喚。吵的人心煩……”可他話音未落,緣行卻猛地竄出房間,然後一個縱深跳到房頂,慧眼開啟看往鎮子方向。
氣運仍無太大變化,隻是他轉望四處,這哪裡是陳念生口中的一群,鎮子的東南西北四角都有這種黑色鳥類聚集不說,連外圍的叢林裡也到處能看到它們的影子。
終於來了!緣行收回天眼,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