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青鬆咬著嘴唇,看向院裡那些無形中對他流露出輕視與嘲諷的世家子女,憤懣說:“原來京中的世家子弟這般沒有教養,跟那些無恥小人一般無二,皆喜歡背後說人!”
他這聲音不大,卻也讓臨近幾個說著話的貴女們聽見了。
地圖炮這東西向來不分年代,況且地方上來的小官之子罷了,京中貴子貴女本也沒怎麼把人放在眼裡,譚青鬆還不知自己一句話捅了馬蜂窩,原本眾人隻是拿他做新鮮樂子聊,這會兒又讓脾氣比任何人都嬌慣的李仙兒聽了,便直接走到前麵,抬手賞過他一巴掌,捏起他的下巴,冷笑一聲說:“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譚青鬆猛然被嚇住,邢沁兒也是腿腳一軟,神色焦急,又見自己阻攔不下,不由朝素來跟李仙兒不對付的寧家姑娘那裡投去目光,希望寧家姑娘能幫忙說上幾句。
可寧安容隻安靜地站在原地,神色溫和,姿態嫻雅,仿若是沒有看見李仙兒跋扈無理的動作。
而另一邊,從小被欺負著長大的白果卻最是知曉現在譚青鬆如今的孤立無援到底是什麼難受滋味,他幾乎身體比想的要快地就要踏出一步,卻被旁邊的聞素書伸手虛虛一擋。
白果回過神,驀地冷靜下來。
聞素書淡聲說:“收回你沒有意義的好心,你救了他,他也未必會領情。”
白果心中一怔,再看向譚青鬆,卻發現他雖被李仙兒掐著下巴,眼中滿是懼意,但對方偶爾用餘光瞥向那名唯一還站在他身邊,替他說話求情的女子的眼神,卻慢慢從一開始的希冀漸漸變得複雜陰鬱起來。
看明白譚青鬆神色間極為隱晦的變化,白果抿起嘴唇,磕絆著對聞素書說:“謝、謝謝你。”
聞素書詫異地看他一眼,輕輕搖頭:“不必。”
畢竟是皇宮內院,有些事鬨大了不好收場,李仙兒還正欲再教訓一下眼前之人,那邊一直鮮少說話的戶部尚書之子陸止涼卻緩緩開了口:“譚公子是青州來的,不懂京城的規矩,稍微教一下讓他明白規矩便好,仙兒你彆鬨過了火。”
李太傅與戶部尚書在朝野中交情不錯,陸止涼雖是雙兒卻也是陸府嫡長子,平日裡在世家子弟中頗具威嚴。李仙兒在同輩中少有怕的,但陸止涼卻算一個。
陸止涼不開口便罷,一經開口李仙兒就不得不給陸止涼一個麵子。
她將掐著譚青鬆下顎的手指鬆開,又麵帶嫌惡地用帕子反複擦了擦指尖,語氣高高在上:“陸家哥哥既替你求了情,那本小姐就暫且放你一回,若是下回你還敢說我京中子弟半字不好,本小姐便卸了你的嘴巴!”
譚青鬆被她威脅的臉色發白,抖著雙唇一句話也說不出。
李仙兒不屑再看他,冷哼一聲,轉身領著幾個與她交好的貴女往儲秀宮側殿去了。
不一會兒院子裡的便空了不少。
“嬤嬤叫咱們去偏殿學習規矩的時辰快到了,大家也快些過去吧。”
不知是誰這麼說了一句,剩下幾個屁股還黏在石凳上看熱鬨的貴子貴女拍了拍衣袍,也腳步款款地起身往側殿去了。
通往側殿要途經一處景致清幽的小花園,花園不大,隻有一條卵石鋪就的細長小徑,餘下兩旁皆是濕潤的泥土,隻容一人前行。
前麵李仙兒剛帶著人走過,後麵緊隨而來的貴子貴女們也跟了上來。
小徑前的人數一時多起來,自然就要分個你我先後。而不知是有意無意地,陸止涼與寧安容兩行人恰好撞在一起,兩人目光也於半空相遇。
有同伴小心扯了扯寧安容的袖口,寧安容便與她笑笑,拿手帕擦擦嘴角,腳步一頓,輕聲說:“陸公子先請。”
陸止涼站在她三步遠距離處,神色淡淡:“還是寧姑娘先。”
寧安容聞言,嘴角微彎,露出一抹淺笑:“如此,也好。”
同是處在世家子弟最耀眼的位置,陸止涼進宮也是備受眾人期待的目光。若說誰有能力與寧安容角逐後位,單從家世地位品貌才藝上各自對比,陸止涼甚至略勝於寧安容。但同也有一個問題,那便是晉元帝偏寵女子頗多,後宮之中除卻如今一掌後宮事務的張貴君,竟再無任何一位公子,所以從這點來說,寧安容的贏麵又反比陸止涼大了不少。
不過這些事情都不在白果的思考內,於他看來,誰會是新後,誰又有可能被當今納為高位宮妃,這些都是神仙打架,顯然與自己無關。他想要的,不過是能被留用在宮中,無所謂什麼帝王寵愛又或者後宮位分,隻要能讓他離開侯府,好的話再分給他一處安靜院子,有足夠的月例讓自己不愁吃喝,無人欺侮,就能特彆心滿意足了。
不過,有時候,有想法總是天真。而白果此時也並不知曉,命運向來都有這麼一種說法,常被人們歎為——
“反複無常,不從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