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問出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啞的不行。
原本將軍府內祥和平靜的氣氛陡然一僵, 空氣中彌散著叫人喘不過氣的凝滯。
衛西洲心疼地看向麵色蒼白的少年, 揮退周圍皆是戰戰兢兢的下人, 在衛良陰滿是不讚同的目光下, 還是選擇將今日得到的消息與在皇宮中發生的事, 鄭重而仔細地說與白果。
原來, 方才府外那幾個紈絝所言雖不是全對卻也中了七七八八。靜王南下剿滅的大幫中, 的確有假死逃竄的幫眾在靜王回京的路上做了伏擊。靜王身邊雖有一支精銳,但伏擊之人提前做好陷阱, 又將重點放在刺殺頭領,精銳士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靜王獨身被賊首逼至河下,人亦是消失無蹤。
“快馬加鞭回到皇城報信的人說,靜王在與賊首打鬥時被刺傷要害, 河岸水流湍急, 等賊人皆被擒住時, 靜王的人也早不知被河流衝到哪裡。他們沿路尋了整整三日,而詢問附近的當地人, 也都說生還的可能幾乎沒有。”
衛西洲聲音低沉:“可一日不見靜王屍身,便不能說人就沒了……宮內陛下得到消息,十分震怒, 已經降了聖旨遣人尋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白果眼睛一眨不眨地聽著, 手指狠狠攥緊肉裡都不覺得疼。
他恍惚了一下,道:“靜王殿下是有大福之人,斷不會……斷不會就如此……”他雙眸睜得極大,黝黑的瞳孔中卻滿是叫人心疼的六神無主。
衛西洲閉閉眼道:“還有一件事。”
“爹!”衛良陰忍不住上前一步,攔住衛西洲,“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
衛西洲皺眉:“良陰,你讓開。”
衛良陰抬起頭,護在白果身前:“父親!”
白果怔怔地看著兩人,不曉得衛良陰為何突然如此激動,但看到舅舅那隱忍而又愧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白果輕聲開口:“是不是這件事,與我有關?”
話一出口,衛良陰身行一僵,有些慌亂地回頭看向他。
衛西洲卻毫無隱瞞:“是。”
白果抿了抿乾澀的唇:“是否也與靜王殿下有關?”
衛西洲:“……是。”
白果了然,竟露出個淡淡的笑,輕聲道:“那舅舅直說便是,我不會怕的。”
衛西洲極緩地看著白果道:“眼下靜王生死不明,而你與靜王有婚約在身,雖是陽春三月,如今這種情況,卻是已經等不及了。”
白果雙眸微顫:“我懂的。”
衛西洲垂眸看他,聲音裡藏著些沉重:“陛下的意思,便是叫欽天監尋個最近的吉日,許你提前嫁入靜王府,不論靜王生死,你都得是……靜王妃。”
白果表情微怔。
衛良陰恨恨道:“欺人太甚,皇帝這分明是想讓表弟替他兒子守活寡!”
“表哥慎言。”白果突然出聲,攥住衛良陰的衣袖,壓抑在心底許久的情緒仿佛如洪流爆發,定定道,“舅舅,我願意提前嫁過去。”
衛西洲歎口氣:“果子,你不必這般逼迫自己,眼下距離欽天監合好的日子還差幾天,舅舅會在幫你改改辦法。”
白果見狀,臉上竟露出個說不出味道的笑,有些溫柔又有些難過:“靜王殿下待我極好,嫁與靜王府是我心甘情願,眼下殿下出了事,白果絕無拋棄他在先的道理,就像陛下說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殿下一日未能平安歸來,我便在王府中替他祈福一日,若他不幸……那我便做他的未亡人。”
“彆擔心,事情還沒有差到那一步。”在皇權的傾軋下,衛西洲無法反抗皇帝的旨意,他見白果心意已決,歎息般地撫上白果的肩膀,沉默地看向對方的雙眸,對眼前仿佛無畏般的少年人說,“隻要我還在,這衛府還在,舅舅總會護你一輩子。”
“好。”白果為微紅著眼笑了。
靜王遇刺落入河底,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事情終究還是沒能在京城中瞞住。
原本歎息著白果背靠將軍府又得了一門好親事的世家紛紛調轉了風向口,市井流言不過幾日便說起對方是天煞孤星的克夫命。
可又不過幾日,欽天監將算好的時辰報與晉元帝,晉元帝將成婚聖旨派心腹太監前往將軍府宣讀一事卻又在世家中引起不小波瀾。
明眼人都歎息著靜王凶多吉少,眼下白果這花兒一般的少年嫁進靜王府,分明就是要替那靜王守一輩子活寡去。
有人可憐惋惜,自然便有人幸災樂禍。
何氏待在昌平伯府中,聽見這消息不知做夢都笑醒了幾回。
果然,老天爺都不想要那小賤種好,先前還以為對方是轉了命數,可如今才知,這背後是有更慘的事兒等著呢!給皇家子嗣守活寡,那他這一輩子也就跟青燈古佛做伴了,仔細想想比那些犯錯削發進寺裡做和尚姑子的都要慘上幾分!
何氏是真的高興,連忙遞了牌子進宮找惠嬪說事兒去了。
惠嬪也沒成想靜王回遭這種事兒,不過她眼下複寵,肚子裡還懷著龍嗣,既然靜王命不好,她也就再懶得去叫何氏拉攏白果,隻跟她虛虛說了些話,就叫何氏退下了。
何氏捶捶自己跪坐久了的腿,也不惱,隻笑眯眯回了府,吩咐了伯府上的丫鬟小廝道:“大公子出嫁從急,可伯府中著實拮據,那嫁妝單子叫管家姑且照著我娘家裡小輩的分量擬一擬……對了,大公子是在衛府出嫁,伯府裡的燈籠跟紅綢便不必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