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笑著搖搖頭,不禁有些羨慕李仙兒這麼果斷直白的性情。
兩人說笑著進了豫王府,將生辰禮交由在了豫王府的管事手中,之後便隨著府上侍從的帶路去到後院裡。
豫王妃的院子裡稍顯清靜,一些前來賀禮的女眷都被安排在了西側院做客,剩下一些親近的妯娌與本家姐妹被帶到後院。白果與李仙兒剛踏進後院,就聞到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從屋中傳來,李仙兒下意識停下腳步捂住口鼻,不想進去了。
白果看她一眼,拍拍她的胳膊:“西側院那頭好似隻有豫王側妃守著,你且先過去瞧瞧那頭如何?”
李仙兒得了台階,朝白果笑笑,拉了下他的袖口,小聲說:“多謝三嫂啦。”
兩人在後院門口分開,白果剛往前踏出一步,就見虛掩著的門簾內突然跑出個捂著臉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瞧著麵嫩,也就十五六的模樣,見到白果站在院前,先是驚了一下,露出她哭得通紅的雙眸。
“你是?”白果疑惑地看向她。
那小姑娘頓了頓,看到白果身邊跟隨的宮侍,停下腳步到他麵前屈膝行禮,用哭啞的聲音道:“民女蘇聽兒拜見公子貴人。”
她一出口,旁邊宮侍便開口道:“此乃靜王妃。”
蘇聽兒便立馬改口:“民女見過靜王妃。”
白果聽到她的名字,不由問:“豫王妃是你什麼人?”
蘇聽兒委委屈屈道:“正是家姐。”
白果點點頭,從隨侍的奴婢身邊接過一張帕子遞給蘇聽兒,跟看小孩子似地看著對方,笑問:“今天這麼好的日子,怎得又跟二嫂她置氣了?好好一個女兒家,竟哭得這般狼狽,快擦擦臉。”
蘇聽兒見白果語氣溫柔,容貌更是清俊有度,不由紅了臉,接過手帕胡亂擦擦,甕聲翁氣道:“民女謝過靜王妃。”
白果搖搖頭,問:“我這遠遠就聞著一股藥味,可是二嫂身子還沒恢複利落?”
蘇聽兒垂眸說:“姐姐自從半月前病了倒了,湯藥就一直不斷,原是有些好轉了的,可哪兒會兒府上又鬨出些事情,姐姐被氣急了,這病就斷斷續續得不見大好。”
白果歎了口氣:“我且進屋與豫王妃說說話。”
蘇聽兒聞言,欲言又止,她現在是十分不想看見姐姐的,在今日之前,她也萬分沒想過姐姐會同她說那樣的話,什麼叫做把自己也抬進豫王府,做姐姐的陪滕,日後姐妹倆也好照應?
蘇聽兒是被蘇家養的單純些,但單純不代表蠢笨,現在姐姐在豫王府中過的不好,被徐側妃搶了風頭,家中自然是對她萬分擔心,隻一月裡娘親便不知在家中獨子落了多少回眼淚,而爹爹鬢間也多了許多白發,她更是替姐姐的所嫁非人而覺得不值,可就是這般令全家上下擔憂的姐姐,卻在今天說出了這樣的話……
叫她做陪滕,是到底是為了她好,還是存著想要利用她的心思,好叫她去與那徐側妃鬥上一鬥?
蘇聽兒不敢再多想,隻是垂著眸告彆了靜王妃,強忍著眼底的眼淚去了西側院。
白果見小姑娘離開,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梢,走進屋內。
豫王妃的屋內好似許久不曾開窗透風,一股沉悶而苦澀的味道充斥進鼻腔,叫人覺得越發憋悶起來。白果走進裡間時,床榻上絳紅色的帷帳層層落著,豫王妃靜靜躺在床上,隱約隻能瞧見個人影。
丫鬟尋了個精致的繡墩搬過來,白果坐在床頭,擔憂地喊了一句:“二嫂身體可是好些了?”
淡淡的咳嗽聲從帷帳內傳來,豫王妃溫和而虛弱的聲音從裡麵響起:“是靜王妃?”
白果低聲道:“是我。”
豫王妃淡淡道:“我這病得重,你且離我遠些,彆被一塊兒染著了。”
白果笑笑:“無事,弟弟還未恭賀嫂子今日生辰喜樂。”
豫王妃聽過這話,沉默半晌,用纖細的手指撩起帷帳,露出病怏怏的一張臉:“難為你竟不是來看我笑話的。”
她聲音裡多是哀戚與憂愁,神色間透著股鬱氣。
白果見狀,替她將帷帳勾起在一角,緩聲勸她道:“二嫂何必這般說?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養好身子才是。”
豫王妃淡淡笑一聲:“我倒寧願就這麼病死,就什麼痛恨跟惱怒都沒了,我與他夫妻六七載,竟是比不過徐側妃腹中一個尚未成形的孩兒?三年前他說下的承諾早就成了空話,妄我還偏信了,隻以為他還記得。”
白果心裡重重一跳,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便聽豫王妃又盯著他的眼睛道:“沒錯,是我故意叫那奴才在徐側妃的飯食中下了落胎藥,因為豫王曾承諾過我,除了本宮生下的孩子,其餘他都不要,豫王要嫡子,要嫡長子,那唯有從本宮腹中生下才是名正言順!可他終究還是負了我!”
“二嫂,慎言!”
白果眼皮狠狠一跳,他竟沒想到如豫王妃這般溫婉的麵容下是這般的歇斯底裡,他後知後覺地向周圍看去,才發現那些丫鬟宮人們都不知何時退了出去,整個寢屋中也隻唯有他們二人在。
稍稍鬆了口氣,白果又看向說完方才那句話便狠狠咳起來的豫王妃,心情複雜。
“我隻道你是個好的,跟那些落井下石之人不同。”豫王妃說完那話,又變成往日那樣端莊溫柔的模樣,她眼中似是沒有焦距,隻盯著燭台的方向,淡淡說,“不管你如今是看我狠毒也好,瘋癲也罷,日後……”
“日後的事日後再說。”白果突然打斷她,眉心微擰,“我隻當二嫂是病糊塗了才與我說了這些。”
豫王妃聞言微怔,看向他。
白果起身,不願在這屋裡多待,他站起身,豫王妃張張嘴,卻沒出聲留他。
腳步匆匆走出豫王妃的主院,白果身邊陪同伺候的人跟都上來,各個都是小心翼翼,噤若寒蟬的模樣。他們不清楚豫王妃在屋裡跟自家主子說了什麼,可見王妃情緒低落,他們相視幾眼,隻覺得回府後又要遭受王公公的責問了。
說來白果自覺與豫王妃關係平平,卻沒想到對方今次竟在她麵前抖落出這麼大一個秘密,著實叫他心中難受得緊。
恍惚中,他竟分不清這豫王府上的可憐人是誰。
徐側妃可憐嗎?
他身為雙兒,懷胎本就不易,失去了孩子的他是可憐人。
豫王妃可憐嗎?
豫王給了她承諾卻又拋棄承諾,如今因一時瘋狂陷害掉了徐側妃的皇嗣,後又被豫王厭棄,亦是個可憐又可恨之人。
一時間,白果竟突然厭惡起豫王來,隻覺得對方那張憨厚的容貌變得尤為惡心與可惡。
這般想著,白果一路走到西側院,遠遠便聽見院中各家內眷玩鬨的聲音,他走過去,見李仙兒隻坐在圓桌的上首,似笑非笑地磕著瓜子,而一個容貌灔麗的雙兒則站在她身邊,神情似乎有些尷尬。
“三嫂,這邊這邊!”李仙兒眼尖地看到白果,瞬間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來,招著手臂喊他過去座。
院中因著李仙兒這句話安靜了須臾,眾人目光紛紛落在白果身上,有直白好奇的目光,也有隱晦羨豔的打量。
白果倒是對此無所察覺,麵上隻是露出個無奈地表情,走到李仙兒身邊說:“瓜子少吃。”
李仙兒推開瓜子盤:“我無聊嘛,也沒磕多少。”
白果點點頭,看向站在她旁邊的雙兒:“這是哪家公子?”
“妾身徐氏見過靜王妃。”
那雙兒便是豫王府中的側妃徐氏,許是因著小月子養的好,他的麵色格外紅潤,灔麗的容貌更是有種令人驚心動魄的心動感,而凡是在今日見過他的內眷門都不由感慨,怪不得這位徐側妃身為雙兒卻能懷上豫王殿下的種。
白果也驚豔了片刻,但很快變回過神:“徐側妃。”
徐側妃勉強笑笑,他畢竟不是正妻,在兩位正兒八經的王妃麵前不由底氣少了點:“靜王妃可是剛從姐姐那裡過來?”
白果說是。
徐側妃麵上的笑稍淡了去,露出些糾結的神色,隨後仿佛是看開了般,掩去眼底落寞,隻偏開頭對院內眾賓客道:“時辰不早,恐怕姐姐病中不能仔細招待過各位夫人,妾身逾越,便做了主叫府上奴才開席。”
旁人心知如今豫王府上的內務大權都掌握在這位徐側妃手上,而本該是屬於豫王妃的生辰宴生生成了徐側妃的主場,心中雖有幾分感歎,但諸位夫人卻沒什麼異議。
李仙兒看不慣這類妾大妻小的戲碼,雖沒叫豫王府的人下不來台,卻到底是沒給徐側妃個好臉色。徐側妃也察覺到這一點,隻與白果二人兩句,就起身去到了另一桌上與諸位夫人說笑玩鬨。
而正是換桌時,徐側妃的身體不小心擦過白果手背,白果耳垂一熱,神仙係統突然蹦出來一句——
“這個人是個天閹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