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個身子探進車裡,卻又不敢過於靠近,隻得遠遠地伸出手,輕輕地放在她鼻下。
有氣。隻是有些微弱。
他舒了一口氣。
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本應蓋在身上的裘毯已經滑落在地。他的手指勾起裘毯,想要拋過去,可又怕驚醒了她。
指腹搓了搓裘毯的白狐皮毛,光滑又柔順。
他站起來,弓著身子鑽進馬車,將裘毯輕輕覆在她身上,手背貼了貼她的手背,細細膩膩的皮膚,涼得驚人。他隔著衣袖,捏著她的手腕,將她的手也放進裘毯底下,又仔細掖了掖。
剛準備退出去,崔禮禮醒了。長長的睫毛抖了抖,迷蒙地看著他:“到哪兒了?”
他道:“剛出樊城界,進入了廣平縣。”
看著崔禮禮清醒了些,他連忙退出車廂,又慌慌地解釋起來:“方才聽不見姑娘的氣息,又看見毯子落在地上......”
崔禮禮攏了攏裘毯:“無妨的。我又不在意這些。”
看著少年挺直的背影,她又溫聲詢問:“你的傷可好了?”
這才養了幾日,就跑來樊城。早上在城門口見到他的時候,嚇了一跳。也幸好有他,自己才不至於成了刀下亡魂。
“謝姑娘關心,已無大礙。”
崔禮禮辨不出這話的真假,乾脆伸手去摸。嚇得拾葉轉過身來,一臉的驚惶:“姑娘,真好了!”
“才怪!”
她拋下毯子,鑽出車廂,拉著他的背轉向月光底下,鼓鼓囊囊的,也不知衣裳底下墊著什麼。
“脫了!”她一臉的板正。
拾葉不從,也顧不得教習說過:“她若用強,你就從了吧。”隻牢牢抓緊了衣襟,生怕被姑娘扒開了去。
“脫了,我要看你的傷!”她愈發嚴肅起來,“主人的命令都不聽了?”
青色的長衫,猶猶豫豫褪去。露出白色裡衣,底下墊著東西,可儘管如此,裡衣上仍舊浸出了點點血斑。
“再脫。”
裡衣,半遮半掩地掛在少年精瘦的肩上。銀色月光,溫柔地勾勒出他結實的肩膀。
衣裳底下,墊著幾塊碎布。碎布已幾乎被血浸透,血開始凝固,碎布半掛半沾地糊在傷口之上。
“這就是你說的好了?”崔禮禮嗓音微慍。
可也不能怪他,這孩子實誠得讓人心疼。
她回到車廂裡,翻了一通,有些氣結。離開樊城時毫無準備,車上除了李大夫給的藥,就隻剩下一些零星的吃食和茶。
“忍著點!”她用茶水一點點地泡開黏在傷口的碎布,輕輕地吹著,又問他痛不痛。
十六歲的少年哪裡感覺得到痛,他被自己眼底泛起的一點溫情麻醉了。
仿佛在太虛武館初見時,她頭上的蝴蝶,化作千萬隻鵝黃的小蝶,貼在傷口上,癢癢的,酥酥的。
崔禮禮見他不說話,怕他是忍著疼,又刻意問道:“回京的路上,韋大人有沒有為難你?”
韋大人三個字,如一瓢冰水,瞬間澆熄了所有旖旎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