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回到前世一般,她的手極快,極熟練。
她抱著小木盆,盆子裡裝著巴掌大的魚。赤鱗魚刺少,她一手捏住魚頭,一手拿著小剪子,手一轉,再一扯,魚骨就下來了。
春華相形見絀了許多,幾次都將魚骨剔斷。她乾脆放棄,抱著木盆在一旁看。
拾葉也是第一次見姑娘做飯。他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她白生生的手,沾滿了魚鱗和魚血。神情卻嫻靜溫柔得像是他素未謀麵的娘親。
他甩甩頭。姑娘才十六,怎麼就像娘親了。
剔了小半日,一簍子魚肉和魚骨儘數分開。
崔禮禮站起來伸伸懶腰,再動動胳膊,安排拾葉去拿了一個乾淨的石臼來,將魚肉仔細搗成魚泥。
傅氏早就得知女兒帶著春華和拾葉在做魚,心中暗喜。韋不琛一來,她攔著傅郢等人不讓去迎接,反而借口說崔萬錦腿傷,讓一個管事帶著他在園子裡逛逛。
走到了灶房附近,管事“恰巧”就“腹痛”了。
韋不琛候在原地,忽地聽見她的笑聲。他很確定是她的笑聲,也不知道在笑什麼,那麼開心。
他循著聲音走去,柳暗花明,正巧看著院子裡的三人。
灶房裡熱氣騰騰,喧囂不已。
她坐在圈椅上,丫頭正乖巧地替她捶背,一個俊俏的少年認真地搗著石臼。
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大截雪白的手臂來,她也毫不在意,隻顧著拉丫頭說笑。時不時地,探出手去捏拾葉的胳膊,拾葉的臉漲得通紅,搗泥的手卻不曾停過。
她那樣的人,怎麼能笑得這麼開心。他不懂。可他很羨慕,不知道是羨慕她,還是羨慕拾葉或是那個丫頭。
這樣的景致,暖心和煦,是他多年不曾見過的人間煙火。
記憶中爹娘在時,他也在是景中人,家中灶房也曾這樣熱氣騰騰過。
可後來就剩下他一個人,甚至過年也隻是他一個人。
韋不琛深吸一口氣,準備離開。卻聽見她喊了一聲“韋大人”。
他轉過頭,崔禮禮站起來,放下袖子蓋住光溜溜的手臂,朝他行了禮。
“今日螃蟹出了狀況,好在聖人賞了赤鱗魚,我便做一道魚糕請大人嘗嘗。”
韋不琛頷首,淡淡地說:“我不吃蟹。”
見他要走,崔禮禮又叫了一聲:“韋大人,來都來了不妨出點力。”
韋不琛看向拾葉手中的石杵,微微皺起眉。
“蒸魚糕,還差點桂花呢。”崔禮禮抬起手指向他身後的桂花樹:“前些日子下雨,桂花都被打下來了。樹上剩的不多,韋大人身手好,可方便摘一些給我們?”
韋不琛遲疑了片刻,飛身上樹,摘了幾枝花下來,遞了過去。
這樣好像不太對。春華左看看,右看看。姑娘說的是摘花,他摘的是花枝。
送花枝,這意思就變了。
春華再偷偷瞄了一眼,韋指揮使似乎不懂這含義?
可姑娘懂啊。接,肯定不合適,不接,讓韋大人這懸在半空的手怎麼收回去?
春華悄悄拉拉崔禮禮的袖子,示意這可是繡衣副指揮使,可止嬰兒夜啼的那種繡使,彆駁了人家麵子。
忽地,那棵桂花樹劇烈抖動起來,像是受了雷劈一般。
花瓣紛紛落下,春華連忙牽著衣裳去接。
樹梢上冒出一個人來,晃著腦袋,扯著嗓子喊:“崔姑娘,花還夠嗎?我幫你搖樹,你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