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宴席擺在擷花閣,元陽尚未入席。
各家帶著女眷陸續進來,都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扯著閒話。
太學博士何家的主母帶著兩個孫女兒,一進擷花閣,何四姑娘就看到了崔禮禮,見她身後沒有那個持劍的小護衛,這才上前站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崔禮禮,你怎麼也來了?”
崔禮禮淺啜了一口茶,才抬起眼:“何姑娘想我家的護衛了?都說過好幾次了,他不是麵首。不能給你。”
何姑娘被這一頓搶白,臉紅得能滴血。
何家主母陳氏見自己孫女吃虧,再看崔禮禮一副油潑不進的模樣,實在不好發作。
以前幾家姑娘一起上女學做女紅時,沒覺得崔禮禮這麼伶牙俐齒,那時她端莊嫻雅,雖出身商戶,卻像個大家閨秀,與現在大相徑庭。
上次何博士祝壽,傅氏帶著賀禮到何家來,愣是被拒之門外,東西和人都沒讓進府。她何家什麼門楣,自是不會允許這樣的人進府的。
後來聽說黎家夫人正好在門口,幾個人將傅氏說得恨不能一頭碰死在何家門口,現在崔家女兒得了公主青眼,登堂入室了,自是要替她母親找回些公道。
元陽公主受聖人看重,這生辰請了朝中不少官眷,可公主的名聲實在是不堪入耳。再聽這崔家娘子開口閉口的都是什麼麵首、護衛,想來與公主是一路的貨色。
老爺本是不願意來參加生辰宴的,少不得也是看在聖人的麵子上,不好駁了公主的邀約,這才赴約。她帶著兩個孫女來,也不是衝著公主,而是衝著各家的公子。這樣的宴會,總能碰到些皇親國戚,孫女嫁得好,對何家和陳家都有裨益。
陳氏叱了何四姑娘一聲:“什麼人都要去搭話?祖母教過你的都忘了?”
何四姑娘本就生氣,這邊又被訓了話,她眼淚一湧,咬著唇道:“孫女就是氣不過,怎麼這樣的人也進公主府!”
陳氏傲慢地冷哼著:“公主府裡什麼人都有,從官都有十四個,你也要去搭話不成?”
春華拽拽崔禮禮的袖子:“姑娘——”
似乎在說:何家已經欺負到咱們頭上了,自己是個奴婢不好上前理論,你得說幾句吧?
崔禮禮笑著拍拍她的手,用眾人都聽得見的聲音慢慢說道:“傻春華,人家連從官都數得那麼清楚,自是有想要搭話的那一個。”
這不就是在說她們想要跟從官搭話嗎?
陳氏臉一白。
早就聽黎夫人說過,這崔家姑娘極擅長以爛製爛。
果然如此!你越說她臟,她越攪得你不清淨。這樣的人,隻有少沾染,離得遠遠地才好。
何四與何六兩個姑娘想要上前找回些麵子,被陳氏一把摁住,看向走過來的何博士。
何博士早已進了古稀之年,一頭鶴發挽著髻,又穿著一身道袍,頗有點道骨仙風的姿態,眼神掃向幾人,隻掠過了崔禮禮一瞬,便不再看她。
他對兩個孫女道:“出門前就說過了,你們乾乾淨淨的鞋,彆踩泥坑裡。”
讀書人罵人不帶臟字,自以為罵得很雅致,可聽起來未必是那麼回事。
“公主這裡乾乾淨淨,沒有泥。”一道女子的聲音響起,隻是這發音有些奇怪,聽起來不像是中原人,走起路來還伴著銀鈴聲。
崔禮禮一抬頭,不由地又驚又喜。
竟然是瑪德!
瑪德還是木速蠻的裝扮,她甩著身上的一串銀鈴,圍著何博士一家轉了一圈,指著他足尖的泥點子道:“你們鞋上的泥都乾了,一看就是自己帶進來的!”
他明明意有所指,她偏偏就事論事!
何博士說不過,也不會與一個木速蠻的人爭辯,何況還是個女娃娃,隻哼著一甩袍袖,帶著家眷去那頭坐了。
崔禮禮站起來去迎瑪德:“我聽說你和你娘離開了,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你!你娘呢?”
瑪德乾脆一把摟住她,銀鈴稀裡嘩啦地響著,悄悄在她耳邊道:“我娘不喜熱鬨,我喜歡。陸二讓我來的。”
“你跟我坐一起,我倆好說說話。”崔禮禮又拉著瑪德坐下來。想著樊城中毒,要沒有烏紮裡悄悄給解藥,她隻怕性命堪憂,“你娘救了我,我一直沒有機會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