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懷林當然不願意。
能否娶得了何四姑娘還兩說,就算娶了,何家也未必待見自己。要他把祖祖輩輩的酒壚賣了換不確定的前途?他又不傻。
不過,他覺得崔姑娘有點傻。
捭闔之術,也是太學的一門課。不過經商的人都懂,左不過“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八個字。首當其衝的就是不可輕易說自己的底線。一來就先把她的要求提了,這樣豈不是任由彆人拿捏?
看樣子這花名冊,她是真想要。
“崔姑娘,此酒壚乃是我家傳營生,確實不能輕易拱手讓人。再說,即便將酒壚賣了,我的身份也改變不了。”
崔禮禮端起茶盞,輕輕吹著茶湯:“我知道,你已過繼給了農戶。可惜你雖已擺脫了商戶的戶籍,卻仍舊頂著商戶的名頭。這不是更糟?”
“崔姑娘剛說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那是成了王侯將相之後的話。”
虞懷林手一握。
她說的沒錯,沒躍進龍門的魚,跟泥鰍沒有區彆。
他來此之前,也打聽過崔家。知道崔夫人是禮部侍郎傅郢的庶女,可崔禮禮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娃娃,她能做些什麼?
“崔姑娘既然如此說,想必是有把握了?”
崔禮禮一笑:“何聰的身子可好些了?”
“勞崔姑娘掛記,這幾日頻繁施針,倒也穩定了許多。”
“你跟在何聰身邊許久,可知他是兩朝之臣?”
“自是知道。”
何聰是名門之後,少年時便已儒學大成,先帝在世時,常讓他進宮伴駕讀書,後來留他在太學講經,欽點為太學典籍,先帝駕崩之前,他又做了學正。今上繼位後,將他拜做博士。
“他如今年逾七旬,土都埋到脖子梗了——”
“你!”虞懷林騰地站起來,有些惱了,再怎樣也不該如此說話!
崔禮禮笑著,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斷氣,也不過是時時刻刻的事,你可知他未了之心願是什麼?”
前世何聰活得比自己久,不過這一世,被自己氣得夠嗆,未必能活得那麼長。
虞懷林也想過這個問題。可一直拿不定主意。
子孫後代?還是著書立傳?又仕途更進一步?
他站起身來,負手道:“恩師常說,禮崩樂壞,人心不古。他自是最恨人間萬惡難除。”
“非也。”崔禮禮搖搖頭:“何聰這個老頭啊,最看重的就是他的地位,將來他死了,這地位就要變成他的名聲,他要名垂青史。”
那日在公主府中,何聰長篇大論談的皆是聖人如何對他禮賢下士。越沒有什麼,越顯擺什麼。
虞懷林想說她胡說,卻又覺得這話沒有錯。誰不在乎呢,六根清淨的是和尚,孔聖人還列國為官呢。可自己不過是個太學學生,如何替恩師做這樣的事?
“我不過是一介布衣,即便將來肄業,能做的也是文學著書的小官。如何能替恩師完成心願?”
崔禮禮伸出戴滿寶石戒指的手,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我呀。”
她?虞懷林狐疑地看過去。
“虞公子可聽何聰提起過先帝的禁海之策?”
“這是自然。先帝在時,開海市,建潮幫,組船隊,頻繁貿易。可後來底耶散突然風靡,這禁藥出自賢豆國,屢絕不止,還是恩師進獻的禁海之策。”說到這裡,虞懷林又有幾分驕傲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