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開門,是一個小尼,溫和地道:“該吃早飯了。”
到了齋堂一看,三十來個姑娘,都是眼生的。說是貴女也在,可誰家又願意在尼姑庵裡過年呢?看那些模樣舉止,更像是遣的“代行者”。
齋堂裡的小尼給她盛了一碗清粥,又補了一個饅頭。桌上的青菜沒有半點油花。崔禮禮扒拉了兩口,隻覺得癆腸寡肚的,那菜越吃越覺得心慌。
兩輩子,都沒受過這樣的苦。
祈福儀式一整日,到了晚上,崔禮禮又餓又累,再看那饅頭和青菜,便吃得津津有味了。
饑不擇食。
這個道理她懂。
晚課也是在房中。她才不管什麼規矩什麼功課,昏昏沉沉地倒在硬板床上,沉沉睡去。
如此過了好幾日。她也不記得過了幾日。
這一日,做完祈福儀式,天色漸暗,有個小尼來尋她,說禪房中有兩個訪客。
崔禮禮興奮起來。寂照庵隻允許女客進出,多半是娘和春華擔心她,帶著好吃的來了。
快步走到禪房前,一看,是個眼生的綠衣丫頭,看衣裳的質地,顯然來頭不簡單。
那丫頭見她來了,冷聲道:“崔姑娘。我家貴人有請。”
崔禮禮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一個唇畔帶著梨渦的少女,正站在書架前,翻著佛經,見她來了微微一笑。
她頭上戴著一頂紫貂毛帽,帽簷鑲著一圈精致的銀邊,既顯得貴氣又俏皮。身著一襲紫綾襖裙,襖裙之上,刺繡著精致的牡丹花紋。
牡丹花。
崔禮禮心中警惕起來。
“崔姑娘。”她的聲音甜美軟糯,眼神清澈,像個毫無城府的垂髫女娃。
這聲音,崔禮禮聽過。不是前世。是這一世。
她記起來了。退畫像之前,在臨隆食肆裡,偶遇了何四和黎九姑娘,那個屋子還坐著一個紫衣女子。
原來是她。
“長樂郡主。”崔禮禮行了一禮。
“你認識我?”她不請自坐,聲音裡有幾絲訝異。
前世今生,自然認識。
“聽人提起過。”
扈如心笑了笑:“我也聽說過你的九春樓。”
崔禮禮點點頭,順道宣傳起了九春樓:“全京城最俊俏有趣的男子,都在我九春樓。”
扈如心蹙著眉,軟綿綿的話,卻字字帶刀:“你的九春樓這麼好,還招惹沈延做什麼?”
長樂郡主對沈延的心思,陸錚跟她提過。她曾威脅弘方讓他修改庚字,隻為要嫁給沈延。
崔禮禮想要解釋一番,可她明白,眼前的是長樂郡主,不是高慧兒。對於這樣的人,擋路者隻有一個下場。袖子裡的手漸漸握緊,聲音卻十分平靜:“我無心嫁入縣主府,隻是苦無機會拒絕。”
“我原是想幫幫你的,”扈如心偏著腦袋蹙著眉,撓撓帽子上的銀邊,似乎真被難住了:“可是,怎麼辦呢?我派去幫你的人,都被你殺了。”
崔禮禮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京城郊外的那兩個殺手,竟是她派來的?!不是宣平侯府?難道,包宗山死前呼氣說的“戶”,是指的“扈”?!
這才十幾歲的小姑娘,徒長了一張天真無邪臉,竟如此心狠手辣。
“郡主想要我如何做?”
“我想了兩個辦法。”她嬌滴滴地豎起兩根蔥白的手指。
“願聞其詳。”
“你反正名聲也臭了,不如一根白綾吊了了事,我會讓我爹向皇上進言,好好撫恤你家。”
崔禮禮眼眸一眯,撇撇嘴:“名聲於我不過浮雲,我自然不會為了名聲掛在白綾上。”
扈如心聞言,唇畔梨渦愈發深了,拍拍粉嫩的小手,表示讚揚:“想不到——崔姑娘竟然在祈福之時,看破了紅塵。”
什麼看破紅塵?
崔禮禮意識到不對,卻來不及反應,隻覺得後頸一痛。
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