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大手一抬,讓臨竹拿來紙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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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淵之進了宮,腦子仍舊是混沌的。
他渾渾噩噩地站在昌寧宮裡,看著出氣多進氣少的太後,搖搖頭。出來跪在宗順帝麵前道:“太後大限將至。”
“太醫令——”宗順帝垂眸冷聲說道,“你玩忽職守,朕看你是不想坐這個位子了。”
“聖人——”唐淵之伏身道,“微臣不敢!太後她當真是已藥石枉然了。”
“她是朕的生母!朕必須要太後長命百歲!”宗順帝有些暴戾,“你們今日救不活她,太醫局都要陪葬!”
唐淵之隻得帶著太醫們縮回榻邊,往那老婦身上紮滿銀針。
哪怕多吊一個時辰的命,也能撿回自己的命。
“聖人——”常侍回來了低聲道,“秦統領已經進宮了。清平縣主似乎聽到風聲了,剛出了府,請旨進宮。”
她兒子明日下定,這麼多事不夠她忙嗎?
宗順帝早就料到了會有此事,他唇角一壓:“明日大軍出征,非詔不得入宮,違者以抗軍令論處。她貴為縣主,難道還忘了這是芮國的鐵律?是要見血才肯罷休嗎?”
常侍恍然,又跑了出去,對心腹內官叮囑了一番,最後又道:“讓秦統領記清楚,這是聖喻。若有抗命者,見見血,就老實了。”
天色愈發陰沉下來。
整個皇宮被一團烏黑烏黑的厚雲壓製著。
“那個花魁呢?”宗順帝忽然想起這麼個人。
翠微道:“在門口跪著呢。”
“讓他進來。”
舒欒被提著回到屋裡,他已凍得渾身發紫,一進屋,地龍燒得暖,他又緩了過來。衣裳淩亂地係著,頭發也披散著。
“抬起頭來。”宗順帝看了看他,果然男生女相,是個做麵首的料,“聽說你會彈琴?”
舒欒哆嗦著點點頭:“是,奴擅琴。”
宗順帝指了指殿外伏身跪著的胡內官和何內官:“讓他二人給你托著,你彈琴給太後聽。”
舒欒不敢違抗,抱著琴出去一看,何內官和胡內官早已凍成雪人。這時候,保命為緊,舒欒將琴置在二人屍體之上,手指顫顫巍巍地勾動琴弦,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他搓搓手,嗬了兩口氣,琴音這才一點點地震了出來。
這琴聲帶著幾分淒婉和哀怨,傳進各宮嬪妃耳裡。
“誰宮裡在彈琴?”顏貴妃問。
“是太後宮裡。”細腰小宮女回答道。
“要死不死的,還聽曲。”顏貴妃笑了笑。
“聽說今日有人帶了一個紅衣男子進宮,專為太後奏琴。”細腰小宮女繼續說著,“昨日聖人召見繡衣副指揮使,奴婢沒有打聽到是什麼事。”
顏貴妃靠在暖爐邊,挑著蜜餞吃,眼波流轉:“現在你就專心伺候聖人,其餘的事,晚些再說。”
細腰小宮女應了一聲。
雪下了一夜。
宮牆宮瓦上,臘梅樹枝上,琴上人上,都堆滿了雪。
舒欒睜著眼,沒了聲息。
很久之前,他的東家站在九春樓裡,對小倌們說:
“你們若是有了好去處,我不會攔著,但我還是問一句,這麼大的‘福氣’,你們接不接得住?
你們覺得自己不俗,腹有詩書,又舞琴弄墨,在貴人眼裡,不過是一根提氣的人參罷了,再金貴呢,也有熬成藥渣的時候。”
人生苦短,以身侍人,終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