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驍塵緊緊拉住雲霓的手,另一隻手用力摳住了一快石頭的裂縫。
他手背青筋暴起,手指泛白,血直接從指縫冒了出來。
兩人的手機往下滑了十米,直接掉落下落的高坡。
如果是人從那兒落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兩人停在石坡上,雲霓腦中一片空白,而後就聽到陸驍塵低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在喚她的名字:“雲霓,雲霓――”
雲霓另一隻手緊緊搭在石麵,手心冒出汗來,她抬頭對上他的臉,艱難地應了聲。
陸驍塵臉色緊繃,一滴滴汗從下顎線滾落,聲音啞然:“彆怕,我抓住你了。”
雲霓感覺到自己命懸一線,死神仿佛就在她身後,她臉色慘白,緊緊拉住他的手,眼眶微紅:“驍塵哥哥……”
“彆怕,我在,你不會有事的,”陸驍塵低喘著氣,觀察著四周的地形,而後柔聲對她道,“雲霓,你往你的右手邊看去,我們得挪到那邊才行。”
其實這個石坡坡度不大,隻是潮濕光滑,所以他們剛才才會滑下來。
雲霓右手邊不遠處有塊兩個岩石錯落間的平台,凹陷進去,如同一個大石階,到了上麵就相對安全。
“你彆害怕,我的手帶著你,你慢慢挪過去,嗯?”
這是唯一的方法,他們不能停在半坡中太久,陸驍塵體力也有限。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忍著恐懼:“好……”
陸驍塵指引著她,雲霓抬起腳,踩在石坡上借力,剛才她向下滑的時候根本無法借力,現在她試圖踩在石坡上,另一隻手緊緊扶住石麵,在他手的牽引下,很慢很慢地往凹陷處的石階挪去。
最後雲霓一隻手撐著石麵,爬了石階,終於挪到安全的地方。
她轉眸看向他,朝他伸出手:“我來拉你……”
“我一個人能過去,你乖乖待著彆動。”
男生兩隻腳踩著坡麵,步伐沉穩地挪了過來,上了台階。
陸驍塵立刻蹲在她麵前,查看著她身上的傷勢,眉間緊蹙,“哪裡受傷了?讓我看看。”
雲霓一路滑下來,外套和褲子被劃破,身上或輕或重都受了傷。
陸驍塵檢查著她的手臂,看到她手臂一些地方被擦破了血,而後他掀開她的褲腿,看到她膝蓋也磕破了,傷口冒出血,上頭都是灰和石粒,看得讓人心如刀絞。
“有沒有感覺骨頭哪裡疼?或者是不舒服的地方?”
她搖搖頭,忍住疼痛:“我沒什麼大事,就隻是擦傷……”
陸驍塵知道兩人的手機都掉下了山,他起身朝四周喊了喊,然而他們掉到這個地方格外偏僻,無人回應。
他重新蹲回她麵前:“你包裡是不是還有水?”
“嗯。”
男生拿出水杯,先讓她喝了幾口,而後道:“我給你稍微衝一下傷口。”
他節省著水,幫她慢慢衝洗著,雲霓視線一轉,這才注意到他冒著血的左手指甲蓋:“你的手……”
她握住他的手,而後又看到他手臂上有一道被劃破的傷口,此刻血淋淋一片,血流不止。
雲霓整個人被嚇到了,皺起眉頭:“這是怎麼弄的?!”
“沒事,隻是被石頭不小心劃傷了。”
剛才滑坡途中,他左手拚命去尋找可抓握的東西,不小心被石壁上突出的一塊鋒利的石頭給割破了。
可在那樣危難的時刻,陸驍塵注意力全在她身上,都沒感覺到疼。
陸驍塵並不在意,對她道:“我先幫你處理傷口。”
雲霓沒想到他這時候還隻顧著她,眼眶頓時紅了,聲音發顫:“你彆管我了,你的傷口比我的嚴重多了,你先處理你的傷口……”
陸驍塵看到她要哭的模樣,心頭一緊,慌得哄她:“沒事,隻是皮肉傷……”
“皮肉傷也得先把血止住,不能一直流血的。”
“好,我先處理自己的傷口,”他抬手撫上她的臉,嗓音低啞,“彆哭,嗯?”
雲霓咬著唇,忍住鼻尖的酸意,“我包裡好像有一件外套,可以先拿來止血。”
她從書包裡拿出一件白色的雪紡衫外套,而後道:“我幫你包紮。”
陸驍塵教她,而後雲霓用外套包住他的傷口,繞上幾圈,最後用力綁緊。
在野外沒條件,也隻能用這樣的方法止血了。
“你再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
男生不想讓她看到,怕她心慌擔憂,可拗不過她。
雲霓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叫觸目驚心――
男生膝蓋下方的工裝褲都被染了血色,她飛快掀開褲腿,才看到他膝蓋下方的迎麵骨有一大塊的挫傷,血從一大片破損的皮膚上滲出來,帶著土灰。
迎麵骨是人體最脆弱的地方之一,沒有多少肉覆蓋在上頭,和膝蓋相比,同時磕到地上,迎麵骨的痛感會翻倍。
“你這裡怎麼會受傷這麼嚴重……”
陸驍塵解釋是剛才撲出去拉她時,迎麵骨就直直磕到了石麵,在向下滑的過程中,傷口不斷磨損,就變成了這樣。
她看著他一大片殷紅的傷口,淚水一顆顆砸下來,“對不起,都怪我,我不該去拍什麼花的……”
陸驍塵見此,情緒再也控製不住,抬手扣住她的後腦勺,把她擁進懷中,歎了聲氣,“不是說不哭了?”
“隻是受了點傷而已,還好我把你拉住了,”他垂眸看她,喉結滾動,沉啞的聲音落在她耳邊,“你知不知道如果剛才我沒拉住你……後果會有多嚴重?”
他甚至不敢想象這個後果。
他估計會直接瘋掉。
雲霓哭著,心頭滿了愧疚,“對不起,你受了這麼多傷還是因為我……”
男生扣著她的後腦勺,一手幫她擦著眼淚,柔聲哄她:“我真的沒事,這跟你沒關係,如果真要怪,不是也可以怪我剛才要和你組隊麼?”
如果剛才她不是和他一起走,後麵發生的事可能就都不一樣了。
雲霓慢慢止住了哭泣,陸驍塵捧起她像花貓似的臉,勾了勾唇:“雲霓,你知不知道,我最見不得你哭了。”
“為什麼,因為我哭起來很醜嗎……”
他不禁笑了,凝視著她的眼幾秒,啞聲開口:
“因為我會覺得,是我沒保護好你。”
雲霓怔怔地看著他,就感覺到他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淚花,末了低笑了聲:“彆哭了真的,再哭我傷口要更疼了。”
再哭下去,他的心要被她徹底弄亂了,保不齊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她努力憋住眼淚,點點頭,“我不哭了……”
陸驍塵從地上站起來,再度去喊人,可是還是未聽到回應。
他們都是第一次來風迎山,對地形不熟,加之周圍環境格外荒涼,也不知道這裡到底是什麼位置。
等了會兒沒看到人,陸驍塵看了眼石坡的上頭,“我想看看能不能爬上去。”
坡並不陡,他如果能上去,說不定就能找到救援。
雲霓聞言,頓時提出反對:“不行,你已經受傷了……”
“可是再等下去,天要黑了。”
兩人都受了較為嚴重的傷,他不知道短時間內能不能等到救援。
可雲霓心慌地拉住他的手,“不行,我擔心你,你腿和手都傷成這樣了,絕對不能冒這個危險了,你要是去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陸驍塵感受到她對他的在乎,空了這麼多天的心忽而被填滿。
他反握住她的手,蹲下身,抬手輕輕扣住她後腦勺,安撫她:“好,我不去了。”
“他們聯係不上我們,肯定會知道我們出事了,我們先在這裡等待救援。”她不想他再冒任何的險了。
兩人就在原地等待,時間漸漸過去,太陽下山得早。
天色暗了下來。
他們在山的背光麵,環境更顯暗沉,此刻是深秋時節,沒有了陽光,山林裡變得漸漸寒冷起來,雲霓抱著膝,把自己縮成一團。
陸驍塵看到她冷得打顫,趕緊把外套脫了下來,披在她身上,雲霓見他身上隻剩一件薄薄的衣服,“我不用,你穿著。”
“都冷得打哆嗦了,逞什麼能?”
陸驍塵鎖著眉,強勢地給她裹上,“你有我能抗凍?”
給她披好衣服,他又去包裡給她拿水,讓她喝上幾口。
“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他問。
雲霓看著他如從前一般關心她的模樣,一直壓抑在心頭的情緒衝上心口,帶著鼻尖一酸。
陸驍塵見此,不明所以:“怎麼了?還是很冷?”
雲霓緊抿著唇,搖搖頭,垂下眼,眼淚卻順勢掉落下來。
陸驍塵問她怎麼了,她卻一直不說話,男生眉峰緊蹙,沉下臉,再度叫她:“雲霓。”
他還是沒聽到她的回答,下一刻一把摟住她的腰肢,一手繞到她的膝蓋底下,把她抱了過來,把她側著身子放在他兩腿之間的石麵上――
“非要我這樣和你說話?”
雲霓臉頰一紅,想要起身,就被他牢牢鎖在懷中,她雙耳發燙地推搡他,下意識道:
“陸驍塵……”
女孩聲音軟軟糯糯,像是貓爪子在心口拍了下,勾得他心尖發癢。
“就這麼討厭我麼?”
他聲音如含了沙。
雲霓聞言,鼻尖更加酸了,“明明是你討厭我……”
他微怔,“我什麼時候討厭你了?”
“難道不是嗎?你一路上都沒怎麼理過我……”雲霓垂下頭,委屈哽咽,“今天從學校到這裡的,你也沒和我說過話,你不就是把我當陌生人了嗎……”
陸驍塵聞言,一時間啞然:
“我以為是你不想見我……”
“我什麼時候這麼說了,你都沒有問過我,”雲霓忍不住把心底所有的話一股腦倒出,“那天在網吧門口,我說了氣話,我想和你道歉,但你對我的態度一直很冷,冷得讓我不敢找你,你來我家還東西,不就是不願意見我嗎?還有周一傍晚在操場,你也是拿了書包就走嗚嗚嗚……”
陸驍塵聞言,心臟如同被人割裂了一個口子。
他這才知道,原來都是他誤會了,她不知道原來在他煎熬的時候,小姑娘也是這樣難過,是他那自尊心讓她難過了這麼多天。
他眉眼墨色翻滾,去抹她的眼淚:“彆哭了,都是我的錯,全都怪我。”
他扣住她的後腦勺,喉結滾動,發啞的氣音噴灑在她耳畔:“雲霓,我沒有要把你當陌生人,更沒有不想見你。”
女孩呆住,“沒有嗎……”
他斂睫,扯起嘴角:“那天在網吧,你說的那些話是對的,我之前的確是個自甘墮落、不思進取的人,那樣的一麵我害怕被你看到,讓你覺得惡心。”
從他弟去世、整個家破裂後,他就活得渾渾噩噩,這個世界再精彩,對他來說就是黑白色,單調無趣。
在彆人都快樂成長的青春期,而他卻活在割裂壓抑的家庭,忍受著父母的爭吵和母親的辱罵,長達十年。
很早的時候他就從家裡搬出來,一個人生活。
他沒有人生目標和生活的意義,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活得像個孤獨的老人。
他墮落,抽煙喝酒打架,可是小姑娘的出現,讓他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也會給他一點幸運,讓他不想讓自己就繼續這麼墮落下去。
強烈的自尊心讓他想要遮住所有不好的地方,讓女孩覺得他是好的,讓她不要躲避他這樣的人,所以當有一天他被拆穿時,他害怕自己徹底失去了她。
雲霓聞言,心疼地搖了搖頭:“那天我是著急說了重話,我沒覺得你是這樣的,在我心裡,你特彆特彆好,從來就不是這樣的人……”
陸驍塵注視著她的眼:“後來沒找你,是不知該如何去麵對你,但今天來爬山,我就是為了見你,想要把事情和你講清楚,我應該要早點解釋的。”
雲霓沒意料到,還有點懵:“所以……你不討厭我嗎……”
他勾起唇角,“如果我討厭你,還會和你說這麼多嗎?”
驍塵見她呆呆傻傻的模樣,無奈一笑:“雲霓,有些話我本來不想這麼早和你說,但是現在看來,你的領悟能力簡直是南轅北轍,我有必要提前告訴你,讓你不要對我有誤解。”
陸驍塵看著她,目光灼熱:
“不是討厭,是在乎。”
雲霓猛地呆住,就聽到他沉啞的聲音,落在她耳畔,也如同在她心上重重一敲――
“不管其他人如何想我,我唯一在乎的,隻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