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平平?你父親最近還好吧?”童彤隱約意識到電話那邊的氣氛有點不太正常, 雖然那次一起吃了飯,不過有啥事應該還是老韓直接打給何連天才對, 怎麼會輪到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何叔叔, 今天下午學校讓我的家長必須到校,班主任談話,你能幫我一下麼?”韓平平的話語裡並沒有太多的期待,就仿佛是按照聯係人名單隨便撥通, 也可能之前被彆的人拒絕過,期待值越來越低。
“可以。我有時間,你學校在哪裡?我現在開車趕過去還來得及麼?”童彤看了一下表, 已經是中午12點左右, 他沒有細問原因,而是先答應下來。既然韓平平求助, 他又沒有其他重要事情非要做,為什麼要推辭呢?那孩子看起來憤世嫉俗有些叛逆,或許是惹了事不想讓真正的家長知道,才偷偷用老韓手機打過來,找人冒名頂替一下吧。
“你都不問為什麼?”韓平平的語氣終於有了一絲波瀾,“我在平安大街XX號,X中高中部門口。見麵說,可以麼?”
“家裡孩子沒人看,我帶何小路一起可以吧?”童彤試探了一句。如果是□□煩,以韓平平的基本良知應該就不會讓帶著幼兒了。反正開車去,萬一真有不適合幼兒看見的場麵, 童彤也會狠心車都不下掉頭先走,畢竟要先顧著何小路的安全。
“應該沒事,就是去聽班主任訓人。也許你帶著何小路,班主任見到之後就心軟了呢。”韓平平在電話那頭淡淡的說了一句,透著一種無法掩飾的傷感以及破罐破摔的意味。
這才開學幾周,難道韓平平真的調皮搗蛋闖禍了?童彤越發不放心,與何小路一起匆匆吃了幾口午飯,立刻驅車趕往X中學校門口。
這條大街上治安一貫良好,童彤開車兜了一圈,隻見穿著X中校服的韓平平孤零零站在約定的地方,周遭也沒什麼不明人員遊蕩,就在附近找了個收費停車場將車停好,抱著何小路下車與韓平平彙合。
走近一些才發現韓平平並不算整潔的校服衣袖上戴著一個黑箍。上次與老韓父子吃飯的時候,老韓的母親已經下葬許久,民俗講究的黑箍早摘了。今次難道韓家又有了什麼喪事麼?
“你父親忙項目去了?還是你惹了什麼事不敢告訴真家長?”童彤隨口問了一下,又誇道,“行啊你,真考上西城這個重點高中了!”
韓平平撇撇嘴,眼眶微紅,猶豫了片刻才小聲說:“我爸前幾天剛走。不過何叔叔你放心,你那三千塊工錢,將來我會替我爸還上。”
童彤暗自心驚,不免急著問道:“你說什麼?老韓……走了?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不說清楚,我不跟你去見班主任。”
韓平平原本低頭往前走,突然停下腳步,嘴角抽動了幾下,梗著脖子倔強道:“我們家的事不用彆人操心。你就說願不願意幫我這次吧,不想幫你就回去,我再找彆人。我爸又不是就你一個住城裡的朋友。”
“彆,就衝你叫我一聲叔叔,我答應你的事肯定要幫忙,人都來了再走多不仗義。好,你不願意說,我就不問了。”
童彤雖然很想知道老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走的那麼急,但這種逆反心理的小孩隻能順毛擼,嗆著乾反而沒啥好結果,於是迅速轉換角色,以叛逆小年輕們愛聽的調調說道,“那咱們先提前串串詞,你讓我怎麼演說清楚了。我是你哪個親戚,叫啥名字?是來簽字畫押還是賠錢道歉的?一會兒見到你們班主任,是裝孫子認慫,還是據理力爭維護你的權益?我怕萬一有啥問題,我沒說到點子上,倒把你連累了。”
韓平平這才正眼看何連天父子。
當初一起吃飯,除了這叔叔顏值高有點印象以外,韓平平沒覺得怎樣,不就是一個搬磚送貨的麼?今天是實在沒法子,瞎貓撞死耗子才打電話給他,沒想到對方竟然啥也不問就答應,還是這樣通情達理又仗義的,不由自主心中陰霾微微散去一些,韓平平想了想回答道:“你就說是我表叔,還用你原本名姓就行。其實沒啥大不了的事,是我打架傷了同學,人家家長告到班主任那裡。我都認錯說賠醫藥費了,他們還較真,非堅持要見我家長親自賠禮道歉才行。”
“你打人有道理麼?”
“沒理,我就是覺得那小子嘴欠,忍不住就打了。”韓平平不以為然說了一句。
這態度要是親兒子肯定揍了再說,但對麵那是彆人家兒子,童彤也不深究。至少韓平平已經意識到自己沒理、打人不對,非親非故的再對他說教,人家也未必聽得進去,還不如務實一點,順著話茬道:“那好,我明白了,跟你去裝孫子是吧?那賠多少錢,你準備好了麼?”
韓平平硬氣道:“本來該還你三千工資的,不過對方要醫藥費一兩千吧。我也沒爭辯,那臭小子被我打得骨折了,也夠他受的,以後見到我肯定都繞道走。你若急用錢,剩下的都先給你,家裡也還能再湊點錢。你若不急用錢,就容我再欠兩年,等我滿十八歲了出來打工,欠你們的工資,我早晚都會替我爸還上。”
“那不能算是老韓欠的錢,如果甲方一直拖欠尾款沒給,我們等著就是。”童彤說的雲淡風輕。
韓平平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從臉頰上滑落,哽咽道:“那個無良的甲方偷著將項目抵押拍賣,卷款跑路了。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實情,隻埋頭讀書,我爸瞞著我四處去找人找門路打聽,後來確認要不回最後那筆工錢,一著急心臟病發作,這才去世的。搶救的時候清醒過一段時間,特意叮囑我兩件事,一個是替他把欠彆人的工資都還上,第二個是必須堅持讀完高中。要不是因為答應了他,我才不在這破高中耗著呢。”
“帝都西城X中,可是市重點啊,多少人想來都考不上。你能考上,可見是有讀書的天賦。”童彤由衷誇了一句,又說道,“男子漢大丈夫就要說到做到,在哪不是熬兩三年,起碼這裡的高中畢業證比村裡那邊還是有含金量的。”
韓平平臉上流露出些許的緩和之色,可見也是為自己曾經的學習成績感到驕傲的。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兩句,直走到班主任的辦公室門口。
敲門進入,童彤抱著何小路走在前麵坦蕩蕩目不斜視,韓平平假裝老實乖順低頭跟在後麵,其實偷眼瞥了一旁的那對中年家長一眼,見對方怒火已經消去不少,也略有了幾分底氣。
道歉啥的,童彤並不怵,班主任說啥,他就點頭應著,道歉的態度可好了。何小路也乖乖的,不似一般幼兒那樣淘氣,一臉受教聽訓的樣子跟著爸爸點頭,弄得在場的成年人都於心不忍,原本還有三分氣,此時也全消了。
班主任說到最後,語重心長道:“學校知道韓平平父母都不在了,平時住校,家裡親戚都忙,疏於管教,但是也不能放任自流,對不對?他入學考試的成績吊車尾,開學兩周不好好上課還打架生事,現在遇到開明的家長願意和解,萬一將來真捅了大簍子可不是學校能兜底的。高中不是義務教育,記過處分三次就強令退學了,到時候韓平平拿不到畢業證,不是白瞎了當初的努力?我們是市重點,每年遠郊縣的學生也就不到10個人能考上,聽初中部的老師說,韓平平借讀的時候讀書非常努力,為什麼現在變成這樣了?你們這些當家長的難道沒責任麼?”
畢竟何連天不是真親戚,韓平平有點替他鳴不平,不免嘟囔道:“讀初中那會兒我爸查出來心臟有問題,他怕影響我考試,一直沒手術光吃藥頂著。他說如果我考不上這個高中,他就放棄治療,所以我那會兒才拚命讀書。可現在他還是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