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彤並沒有堅持說要付錢,幾句話就能看出來木逢春自尊心很高,如果真用利益關係誘惑，人家未必買賬。
他帶著木逢春進了旁邊一個安靜的咖啡館，兩人在卡座裡對麵而坐,童彤點了一杯咖啡,問木逢春：“你喝點什麼？”
“這裡價格有點高,我負擔不起,喝白水不要錢吧？”木逢春看了一眼菜單。
“問你了解情況,不談那所謂陪聊的費用也耽誤了你的工作,請你喝杯水總是應該的禮數。”童彤看了看菜單，點了基礎款的熱紅茶,“其實一兩年前我也在街邊發傳單，喝礦泉水都舍不得。如今有能力了,看你投緣，請你喝杯茶,你難道覺得自己不配麼？論學曆,我初中畢業證都沒拿到,你好歹是個自食其力的高中畢業生，你向我提供我需要的信息，我請你喝水,明明我占便宜。人不自重,誰能尊重你？”
木逢春將這話聽進去了，不再推辭那杯茶，而後將自己知道的C銷組織的事情撿著重要的說了。
“首先感謝你告訴我這麼多細節,我也好對親戚們說的更可信詳實一些。”童彤頓了一下又轉而說道，“我覺得你在那個組織中其實還是學了點真本事。”
木逢春微微吃驚，隨即又點點頭：“教訓也算本事吧。”
“不止這些教訓呢，還有難得的經驗。C銷的套路是要騙人錢財，不過為了達成能說服旁人加入組織、乖乖掏錢的目的，肯定要對客戶進行一定的分類，並設定好了說辭。普通人三兩下搞定，對那些高學曆戒備心強的則有更曲折高妙的方法。按照你說的，最初那個月你們天天上課培訓，聽成功的人講案例，下來後大家互相交流心得，這些對客戶心態的研究和把控用在正途，就是營銷的手法。你們學的那些教材，有很多是正規出版社正經銷售方麵的培訓書籍，你知不知道名牌大學裡還專門有營銷管理專業？”
“是呢，有一次組織學習，是在一個酒店的大會議室，請來的據說還是某高校的教授。是他給我們推薦了不少營銷方麵的書籍。那些書，我其實都看進去了，當時雖然已經開始對公司從事的活動有些懷疑，不過能學本事總比瞎混強。說實話，那組織裡一個高級頭目，還覺得我能言善道想著力培養。可惜我一直沒拉來下線。”
“你沒拉來人，是你善良，也是謹慎，沒有貪心到丟棄底線，並未出全力對不對？也可能是你周邊的人警覺性很高，比如木嫂，她不僅看穿了把戲，還果斷就報了警。”
木逢春假作低頭喝茶，掩蓋起伏的情緒，調整了一會兒才說道：“沒錯。我當時就察覺到，我能很容易發現客戶的關注點從而說服他們。我還計劃過，如果將來工作能相對穩定，我利用業餘時間走成人高考的路子，就學營銷管理方麵的專業，我還真的挺感興趣。”
“話題扯遠了。其實最初引發我好奇的是，你為什麼穿的和你的同事不一樣，還準備了那麼奇怪的發單用語。”
“這個啊，是我自己琢磨的。這個樓盤廣告製作精良，房子單價總價都那麼高，能買得起的少有普通工薪家庭。我就將我負責的這片區域都走了一遍，甚至商場裡也看了物品價格，確定這個大商場賣的東西最貴，品牌也最是高端，人流量也相對多一些。從這裡麵出來，尤其手裡還提著新購物袋的，消費水平一定不低。這才更接近樓盤的目標客戶。”
童彤提醒道：“可是有錢人難道不是開車停在地庫麼，根本不會從這個正門出入。”
木逢春早有應對：“何總說的對，我一開始就先奔著地庫去了，在地庫的每輛車上都放了一張單子。不過這裡地庫麵積很小，最多停下不到100輛車。我是中午晚上等飯點前後，出入車輛最多的時候，再殺回地庫發第二輪就行。地麵上商場出入口人流量還是更大一些，那些人好多都是出來後直接攔街上的出租車，手裡的購物袋也不少，不能浪費機會啊。”
童彤又問道：“那你為什麼重點會挑那些中老年婦女發單？不是年輕貌美的，也不是那種西裝革履看起來成功的男士？”
木逢春的眼中終於流露一絲笑意：“這我專門請教過懂行的。那位是這個樓盤的銷售經理，公司交待我們發傳單之後，那位經理特意給我們做了簡單培訓。一個就是要求我們不懂不要亂說樓盤的事，對了，是剛才我回答您的那種標準用語，免得隨便瞎說降低了客戶對樓盤的品質印象。另一個就是目標客戶真正能決策買不買房的，多數為已婚婦女，或者丈母娘。那些年輕貌美穿著時尚的姑娘或小夥子就算買房，也一般會是比較小的麵積與這個樓盤不太搭調。至於成功中年男士真要置業成家，肯定會征詢另一半的意見。”
童彤秒懂，這與後世催動房價高漲的丈母娘經濟理論頗有幾分神似。
“對了，我這套行頭也是為了這個樓盤的單子特意準備。不穿成這樣，早讓商場門口保安給轟走了。至於我發單子時說的話，是一種反差暗示。我甚至偷偷將門外的垃圾桶挪的更遠一些，起碼大家扔單子前能多看幾個字。”木逢春解釋道，“今天不是工作日，平時我還會去附近寫字樓的停車場或混入人家食堂裡發單子，如果不是西裝革履的早就被攔下了。”
“所以即使發傳單，看起來簡單，實際上門道很多需仔細鑽研。”童彤感歎了一句，“那麼你將來怎麼打算呢？一直在這個小公司發傳單麼？這個工作耗時耗力，會耽誤你自學考試的時間。”
關於未來，木逢春的確早有計劃：“發傳單的工作肯定不是長久之計。不過我因此認識了幾個賣樓的銷售經理，他們雖說是大專以上的學曆，實際卻未必專業對口，倒回去十幾年咱國內連營銷是什麼都很少人知道。他們這些人所有的本事都是入行之後有人帶或慢慢摸索。他們還說未來房地產會火，房產銷售肯定賺大錢。我想……不如先跟著他們，哪怕是拎包跑腿呢，多學一點是一點。等我考了下學曆，又有了相關從業的經驗，積累了一定客戶，說不定也能乾出一番事業。”
“你說的對！那麼你現在是有師傅了還是有目標了？”童彤覺得木逢春果然如木嫂所說是可造之材，不過人家既然都有打算了，也不像當年電費都交不上的羅大千，成年人有計劃有努力的方向，旁人隨便乾涉未必能被接受。
木逢春點點頭：“何總，您不用擔心，我這次會謹慎選擇朋友，也已經經營了一陣子關係路子。前兩天我剛去麵試過一家銷售公司，這月底之前人家會給我回信，若是能加入他們，就算沒底薪，我也有把握能發揮自己的長處，不愁吃喝。我母親在你那裡已經受了不少照顧，我不想再欠更多人情。”
“我看這可不是人情的事。你能說說你不喜歡酒店管理的原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