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嗎?”走下甲板的網蟲在昏暗的燭光中尋找到了抱著自己膝蓋埋頭其中的洛薩。她控製著自己的語氣,讓其中沒有多餘的同情和憐憫以防刺痛騎士的自尊。當然這是她多慮了,現在的洛薩根本沒有餘力來發怒,他就像是個無助的孩子,一如當年得知父母被殺時那樣。可現在不是當年,黑山伯爵在詛咒女士號上得不到忠心仆人的照顧,也沒有從王都為他晝夜兼程將其拯救出來的慈祥王者。
來自夢境中的可怖景象喚起了洛薩塵封的悲慘回憶,他好像在那片白骨組成的沙灘上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他們用空洞洞的眼眶注視著伯爵,好像在呼喚他加入到他們的行列,成為白骨中的一份子。而在現實中的洛薩身邊,那把曾經數次將主人從環境和恐懼中拯救出來的戰斧靜靜的躺在甲板上,為了掩飾顯眼的黃金外表而鍍上的暗灰色表皮好像成了它真正的外殼,被海怪型的雕像遮擋住的雄獅眼眸中也沒有了閃爍的光輝。這柄獵巫刀沒法起到任何作用,因為讓它的主人崩潰的東西,早已超出了巫師和魔法的範疇。
女傭兵見洛薩沒有回應自己,沉默了片刻後朝著後者靠近。她能看到洛薩微微顫動的手臂,他真的在害怕。可是,為什麼,這裡有任何東西是能讓這個男人感到畏懼的嗎?網蟲來到伯爵的麵前,單膝跪在甲板上,將手掌放到洛薩的手上。“告訴我,你在畏懼什麼?讓我幫你好嗎?”她能感覺到在自己說完這句話後,男人的手臂顫抖的更厲害了。可最終,顫抖還是平靜了下來。
洛薩抬起頭,他的臉色蒼白的嚇人。“我沒事,隻是做了個惡夢。”任誰都能看出來騎士隻是在硬撐,他口中的的惡夢顯然並不一般。
“在我小的時候,我的母親告訴我把惡夢說出來就好了。”網蟲一手握住伯爵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她在努力回憶自己的母親安慰自己的情形。而那並不容易,因為在女傭兵的記憶裡母親的存在已經遙遠到了快要分不清是否真實的存在過的地步,她時常懷疑自己對母親的所有記憶,可能隻是一個溫暖的夢,一份對正常家庭的渴求。但即使如此,如果這份虛假的並很有可能是由自己杜撰出來的回憶能幫助到眼前的男人的話,網蟲不會有絲毫猶豫。
洛薩吸了吸鼻子,他的眼睛裡有模糊的淚光,恐怕沒人能想象以戰爭瘋子聞名蒼獅的黑山伯爵有朝一日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伯爵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因為喉嚨的肌肉太過緊繃而沒有成功,他因為這個挫折而感到沮喪,可看著麵前女人溫柔的視線,他拚命的壓製著自己內心裡肆虐的怪物。一如當年在校場上被蒼獅之王的目光所注視的時候。“我,我看到了…”
伯爵的敘述很缺乏邏輯,他的話語裡充斥著大量碎片化的信息,這些東一句西一句的話讓人沒辦法真正了解他看到了什麼。可即使如此,那零散的話語中所透露出的恐怖內容也讓人不寒而栗。網蟲輕輕將洛薩摟進了懷裡,在他耳邊低聲重複著安慰的話語,因為她不知道伯爵為什麼會做這種夢,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情況。不過傭兵不知道的事,對於其他人來說卻未必。
“歸宿。”綺莉的聲音在船艙裡回蕩著。這名女巫不知何時也跟了進來。她坐在木梁上,搖晃著雙腿,眼睛看著抱在一起的騎士和傭兵,“你夢到的地方,叫做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