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長途客車上, 韓豆豆望著車票上的目的地,說:“我記得姨姥姥家就在建安縣, 姨姥姥曾經帶著王玉蕊, 來過我們家,那女孩子特彆調皮,把我的水晶娃娃打碎了, 卻不告訴我,偷偷扔到床底下, 當時我就懷疑是她打碎的,你們卻不讓我聲張。她們走後, 我翻遍房間,終於在床底下找到了已經被摔的四分五裂的水晶娃娃......這還不止, 她臨走的時候, 竟然把我練習冊撕爛了, 總而言之, 她來我們家那幾天, 家裡簡直是災難。”
語調裡全是憤懣,想想那時王玉蕊所做的事情, 提到姨姥姥,她就會條件反射的想到王玉蕊的頑劣之處, 依然會忿忿不平。
韓澤問她:“那時她多大, 你多大?”
韓豆豆說:“我記得, 那時我上六年級, 她好像暑假開學就要上一年級。”
韓澤沉聲說:“那時她六歲, 你都十二歲了,為什麼不能原諒一個比你小六歲的孩子無意間做的舉動,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還在念念不忘?或許她已經為當初的事情後悔了呢?”
韓豆豆嘴唇下撇:“她哪裡是無意間做的舉動,根本就是有意的,六歲多打碎彆人家東西,怕被罵,就知道悄悄把東西藏床底下,心眼子比天上星星還多。”
韓澤問她:“至少爸爸相信她肯定不是故意打碎你的水晶娃娃,也不是故意撕破你的書的。至於為了躲避挨罵,把打碎的水晶娃娃藏起來這種逃避責任的舉動,是不對。難道你就沒做錯過事情?”
韓豆豆不說話了,她當然做過錯事,也為了躲避挨罵,騙過爸爸。
韓澤歎口氣:“我原諒你沒有?”
韓豆豆漲紅著臉,緊抿著嘴,不說話。
韓澤又道:“你做錯了事情,爸爸都能原諒你,你為什麼不能原諒王玉蕊?何況那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她年齡幼小不懂事,咱們應該寬容些,說不定她已經變好不再調皮了呢?”
韓豆豆神色怏怏,爸爸是說她斤斤計較嗎?
她咬咬唇:“好吧,那時她六歲不懂事,想來現在上了小學,應該沒那麼煩人了。”
韓澤笑著看她道:“你覺得她煩,其實爸爸有時也覺得你挺煩人......”
韓豆豆不滿的看著他。
韓澤說道:“你看你愛打遊戲,不愛學習,喜歡買衣服,上周要買鞋,這周又要錢買演唱會的票,爸爸每個月隻能掙幾千塊錢,你整天要東要西。”
韓豆豆垂下頭。
韓澤看著她,頓了頓繼續說:“有時爸爸看你實在很想要那些東西,哭的眼淚水嘩嘩的流,就會於心不忍,很想滿足你的要求,卻苦於沒有能力,那時就會自責,甚至自卑,恨自己為什麼沒本事,為什麼不能像彆的父母那樣能掙錢,給予不了閨女富裕的生活,連給閨女買件名牌衣服的錢都掏不出。”
自卑?
韓豆豆震了震,條地看向爸爸。
韓澤說:“爸爸催促你用功學習,不是為了滿足爸爸的虛榮心,是希望你將來擁有更多的選擇機會,希望你將來不會有爸爸這種自卑、悔恨的情緒。”
韓豆豆頭垂的低低的,韓澤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從她耷拉的肩膀可以看出,他的話,她應該聽進去了。
韓澤歎口氣,說道:“但更多時候,爸爸覺得你不懂事,覺得你不知道體諒爸爸的難處,什麼都要跟人攀比,氣你為什麼不能像彆人家的孩子那麼聽話,覺得你挺煩人。”
韓豆豆緩緩的抬起頭,怔然的望著爸爸,不由得反問,她真有那麼糟糕嗎?
韓澤又道:“當然,你有這樣的性格,不能全怨你。怪我們父母沒有給你樹立正確的觀念,你爺爺奶奶在世時,有退休工資,家裡經濟寬裕,隻有你一個孩子,你想要什麼,他們就給你買什麼,以至於養成你說一不二的自我性格。這事怨我,當初我忙著工作,沒時間管你,如果我能抽出時間多陪陪你、教教你,你或許就不會這樣了。”
韓豆豆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韓澤自責:“孩子不聽話,不能隻怪孩子,你們那時候還小,懂什麼呢?好性格是培養出來的,你小時候,爸爸沒怎麼管你,怎麼指望你大了,成長為符合爸爸要求的孩子呢?”
韓豆豆的眼淚水噴泉似的,止都住不住。
韓澤溫和的拍拍她的頭發,歎息道:“既然爸爸做的都不合格,又怎麼能嚴厲的要求你?你是爸爸的女兒,卻沒有好好培養你,爸爸為以前做錯事情,向你道歉。”
韓豆豆擦擦眼淚水,抽抽鼻子,沒有說話。
韓澤卻知道,他的話,這孩子聽進心裡去了,不然不會哭的如此傷心。
韓豆豆情緒稍緩,她小聲開口:“其,其實我也錯。”
那句爸爸也曾自卑不能給予她好的生活,真的震撼到了她,同時也讓她深刻認識到,她無所顧忌的問爸爸要東要西,雖然她是無心的,但真的使得爸爸為難了,甚至為難到讓他產生了自卑的心理。
韓澤摸摸她的頭,沒說話。
韓豆豆又道:“晚上,我會給許怡寧打電話,告訴她我明天不去看演唱會了。”
韓澤看向她,心道哪怕你想去也去不了,咱們去的是鄉下,隻能明天下午回來。
韓豆豆輕聲解釋:“一千六百塊錢,夠我一個月花銷了。”
現在想想她確實不理智,許怡寧他們每個月生活費就好幾萬,一千六百塊錢看次演唱會,對他們來說如家常便飯。但對她來說,卻是豪華大餐,偶爾一回,就能讓他們省吃儉用許久。
為了她的貪圖享受,讓爸爸為難、自責,甚至自卑,這樣看來,她真的很糟糕,學習需要慢慢來,但節約用錢,試著為爸爸著想,卻可以從現在做起。
韓澤想了想說道:“給你講個故事。”
韓豆豆疑惑的看著她:“什麼故事?”
爸爸話題跳躍的太快了,她的思維有點跟不上來。
韓澤笑著道:“也不能算故事,是爸爸當兵時的事情。爸爸當兵時有個戰友,家裡比許怡寧家還要富足,生活豪奢到一塊手表就要幾十萬,那時我一度懷疑人生,人家佩戴幾十萬一塊的手表,而我卻連幾十塊錢一塊的手表都沒有,差距怎麼這麼大?”
韓豆豆點頭,覺得這心情,跟她的心情有點相像。她催促道:“接下來呢?”
她猜想,接下來爸爸會不會問爺爺奶奶要錢,哪怕不買塊幾十萬的手表,起碼也要買塊幾千元的手表?
韓澤話鋒一轉:“原先我們並不是好友。直到幾個月後,那個朋友把幾十萬塊錢的手表換成了幾百塊的,我們出去吃飯時,也隻是隨便的餐廳,也就是那時我才跟他成為了好友。”
韓豆豆一愣,跟她想象的不一樣,她更加好奇:“為什麼他換手表,請你去普通餐廳吃飯廳,你們就成了好友?”
韓澤說道:“剛開始我倆都是新兵,他也曾想跟我成為朋友,但我怯步了。”
韓豆豆皺著眉毛,看著他,眼睛裡有著好奇。
韓澤笑著解釋:“爸爸雖然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但你爺爺奶奶打小教育我,不能占人便宜。第一回出去吃飯,他就請我去大酒店,雖然是他請客,我也堅持沒去。沒有彆的緣由,就是怕回請不起他,讓他看不起。你或許會覺得這樣的自尊很可笑,但爸爸卻堅持。”
韓豆豆認同,她也抱有這種想法,所以從不接受許怡寧的貴重禮物,忙問道:“後來呢?”
韓澤好笑道:“後來放假時,他屢次請我出去玩,我依然堅持不去,他沒死心,好似也找到了我為什麼不答應跟他出去玩的原因,把手表換了,在外麵給我打包了一份燒烤,我沒有猶豫的笑著吃了。”
韓豆豆奇怪:“他為什麼要換手表?難道不換手表,你就不跟他做朋友嗎?”
韓澤搖頭,說道:“其實他不換手表,隻要我們的來往,消費水平在我的預期內,這都沒什麼的,畢竟爸爸還是能抵抗住誘惑的,並不會看到彆人有什麼,就會想要什麼。”
韓豆豆不自在的彆過頭,她看低了自己的爸爸,不過還是抵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那他為什麼換手表?”
韓澤笑笑,說道:“後來,他開玩笑似的告訴我,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在當兵期間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手表都沒有,他戴個幾十萬的手表算怎麼回事。”
韓豆豆啊了聲,她怎麼也沒想到是這個理由。
韓澤挑眉,不經意的說道:“你和許怡寧是好友,她家有錢,你跟她出去玩耍,壓力一定很大,我相信她出去買東西時,肯定不會喊上你,平常也不會在你麵前,提她買了多少名牌衣服鞋子。因為你們是朋友,她肯定會知道,她說這些會讓你不自在。”
韓豆豆茫然的看著他,不知道為何,聽了爸爸的話,她心中不舒服,她不知為什麼不舒服,下意識問道:“這事和許怡寧有什麼關係?”
韓澤笑著道:“咱們父女都是好命,在年輕時都能遇到一個真心以待的好友,爸爸為你感到欣慰,如果許怡寧也能像我那戰友,不處處在你麵前顯富,爸爸會更放心你和她做朋友。”
韓豆豆心中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她來不及細細琢磨,那念頭轉瞬消失不見。她皺皺眉問道:“為什麼?”
韓澤摸摸她的頭:“年齡小容易受到誘惑。如果,她處處在你麵前顯富,久而久之你就會自卑,跟她相處做朋友,你會有壓力,學習上的壓力已經很大,爸爸不想你在其他方麵,也有壓力。”
韓豆豆愣愣的看著爸爸:“怡寧經常跟我說,她買了許多大牌子的衣服、化妝品......”
韓澤皺眉,沉聲問道:“那你聽了這些之後,心裡有什麼感想?”
韓豆豆慚愧的道:“我很羨慕......”
說到這裡,她有點說不下去了,其實她不止羨慕,也想擁有那些東西。人要承認自己的缺點,還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她沒有勇氣。
韓澤點頭:“你們年齡小,或許她並不知道那樣說,會引起你的羨慕,更不知道那樣會讓你不自在,畢竟你們是好友嘛,她不可能故意在你們顯擺,讓你嫉妒的。”
韓豆豆卻覺得不是那樣的,許怡寧很聰明,她未必不知道她不自在,隻是依然選擇在她麵前炫富,想到此,她默默垂下頭,有點難過,頭一次開始懷疑她和許怡寧的友誼。
韓澤不再多說,韓豆豆沉默良久,她緩緩抬頭,看著爸爸,問道:“我們是去姨姥姥家嗎?”
韓澤點點頭,“你姨姥姥頸椎壓迫神經,昏倒了,前不久做了手術,我們去看看她。”
韓豆豆擔憂的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韓澤內疚的道:“已經兩個月了。一直沒時間去看她。”
韓豆豆皺眉:“那你收拾我的舊衣服做什麼?”
韓澤歎口氣,解釋道:“玉蕊的爸爸車禍去世了,她媽媽在外地打工,工資不高,上次你姨姥姥做手術,她借了錢,每個月工資除了還債,剩不了多少。孩子身體長得快,玉蕊衣服全都小了,我昨天給你姨姥姥打電話,她想到你比蕊蕊大,就問問你的舊衣服還在不在,拿給蕊蕊穿。”
韓豆豆直到姨姥姥家的情況,她皺眉:“給人家舊衣服多不好啊。你怎麼不給她買兩身新衣服呢。”
韓澤拍拍她的腦袋:“救急不救窮,給她買兩身衣服,不如拿幾百塊給她,讓她買書、買學習用品,再說你那些衣服也隻是舊了些,沒破沒補丁,有什麼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