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三叔一家的動態, 寧錦還是挺有興趣的:“為什麼?”
“聽說是因為你三叔讓你三嬸兒給他倒杯水,結果兩個人端水的時候, 不知道怎麼就沒拿好, 一杯水全都倒在了你三叔腳上的傷口上。醫生說了不能沾水, 結果紗布全給水泡透了。兩個人就互相埋怨,吵了起來, 後麵就打了起來。”
具體情況,寧文秀也不太清楚, 隻是聽她媽李荷花回來學了才知道了個大概。
當時已經是十點多了,大部分人都睡了, 兩個人吵架打架的聲音把整個村子都給驚醒, 鄰居們紛紛披衣而起, 來關心他們,順便看看熱鬨。
寧錦翹起了嘴角,這麼快就鬨開了?還以為他們兩個的感情會更深厚一點, 互相包容的時間會更長一點呢。
班主任華海雲站在講台上,神色嚴厲:“你們已經是初三了, 家長供你們上學不容易, 彆天天想著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按照學校的要求, 這三個月裡, 咱們就要學完語文、政治、曆史地理這些課程全部的初三內容, 如果你不專心, 一次走神, 可能就再也跟不上了!到時候, 誰也不會回頭來照顧你!”
“這個學期結束的摸底考試,凡是達不到要求的,統統回家去!”
所有學生都低著頭,不敢出聲。
寧錦看了看華海雲額頭的氣運,更多關於她的人生經曆閃現在寧錦的腦海中,比上次能看到的更加詳儘。
儘管如此,寧錦仍舊神色淡漠。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因果誰能逃得脫?
***
隔壁,三一班,杜姍姍坐在座位上,看著班裡好幾個空空的座位,若有所思。朱婉荔和她的幾個跟班不約而同地缺席了早自習,這是為什麼?
杜姍姍知道朱婉荔昨天晚上帶著人去找寧錦麻煩,為了避嫌,她找了個理由躲了出去,沒有來學校上晚自習,也沒有和朱婉荔碰頭,不知道朱婉荔昨天的行動結果如何。
不過,昨天朱婉荔的耐性可是已經到了儘頭,對於竟然敢讓她在向飛宇麵前摔跤的寧錦恨之入骨,咬牙切齒地發誓說一定要讓寧錦滾出三中,杜姍姍覺得基本上不會有什麼意外。
難道是她們把寧錦打得太嚴重,出了人命,一個個嚇得躲回家去避風頭了嗎?
杜姍姍偷偷問同桌,同桌說昨天晚上她們幾個就沒來上晚自習,杜姍姍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有道理了。
看書的時候,杜姍姍的嘴角都控製不住地翹起。
寧錦倒了黴,也沒人知道是她一直以來策劃的結果,真是完美!
況玉美本來就不喜歡寧錦,這次弄出這麼大的事情,保證就更討厭寧錦。到時候況玉美怕丟臉,肯定會把寧錦弄得遠遠的,這樣寧錦對她的威脅就徹底解除了。
當初聽說況玉美的親女兒要來的時候,杜姍姍就十分擔心。她擔心況玉美和女兒聯手,把爸爸給蒙騙住了,這個家哪裡還會有她的容身之地?上一高要花那麼多錢,家裡肯定隻能供一個,另一個就要被放棄。
她可不想當那個被放棄的倒黴蛋!
現在,一切都該結束了……
早自習結束後,杜姍姍一副隨意的樣子走到三二班的門口,隨便找了個自己認識的女生聊天,實際上偷偷地望著教室最後寧錦的座位打探情況。
寧錦認真讀了一早上的英語和語文,下課後就站起身來,從後門走了出去。她換了發型和服裝,杜姍姍完全沒有認出她,隻看見寧錦的座位是空的,心裡就更加篤定,寧錦肯定是出事了!
不過,杜姍姍有點不解的就是,寧錦如果出了事,應該會有人聯係況玉美才對啊。昨天晚上家裡一片平靜,杜大偉和況玉美又從鄉裡跑了一圈,掙了不少錢,在家裡逗著杜麒麟,就連當初看不上況玉美的奶奶都笑得一臉花,其樂融融得就好像他們真的是一家人一樣。
根本沒人來說寧錦的事兒啊,小區門口小賣部的公共電話也沒有人通知這件事。難道寧錦被朱婉荔她們打死了,被扔在沒人知道的偏僻地方自生自滅?
杜姍姍被自己的猜想嚇了一跳,跟那個女生敷衍了兩句,加快腳步回了三一班。這事情和她沒關係,就算是寧錦死了,也不是自己乾的。她什麼都不知道。
***
今天是七月十七,廣河鄉逢七有集,就在廣河鎮上。況玉美和杜大偉一大早就騎著摩托三輪車拉著東西來到了廣河鎮。
像他們這種經常在周圍百十裡的鄉鎮趕會的行商,都交了攤位費和管理費,隻要在管事兒的本子上登記一下,就能去擺攤了。
集會場地就在廣河鎮最繁華的中心街道上,兩邊都是攤位,熱鬨的時候中間都會有攤子,隻留下左右兩條通道給趕會的居民。
杜大偉把三輪車停在攤位背後的牆邊,況玉美跳下車來,從車上取下東西,開始收拾攤位。看著隔壁不遠處搭起的紅色方形帳篷,況玉美眼中露出羨慕的神色。
“回頭咱們去進貨,也買個帳篷吧。”有帳篷有櫃台,整個檔次就上去了,衣服價格能往上提一層,收入也會提升。
這給想法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提出,杜大偉也比較讚同。同樣的衣服,擺在地上的塑料布上,和掛在帳篷裡的衣架上,價格就得差上好幾塊。
姍姍要上高中,麒麟以後要上學、要娶媳婦,都需要錢,他們是得再加把勁啊。
“月底,我再去廣州一趟吧。”杜大偉他們最初發家,就是從廣州帶來的一批服裝大賣。不過去廣州太遠,家中有老有小的,杜大偉後來都是在省裡批發市場進貨,儘量當天去當天回。
省裡批發市場的衣服樣式總是比不上廣州那邊的。可是廣州太遠了,帶著錢坐長途車又不安全。況玉美也有些猶豫。
還沒說出個結果,就有客人過來問價格,況玉美連忙陪著笑臉去介紹:“大妹子,這可是從廣州來的好貨,現在最流行的!你看看,這質量,這版型,你穿上正合適!”
到了中午,人少了一些,況玉美和杜大偉才鬆了口氣。杜大偉剛想去街頭那家牛肉丸子店買兩碗丸子湯,就看見一個穿著碎花短袖踩腳褲的年輕婦女走了過來,臉色不善。
“況玉美!你可真夠不要臉的!”年輕婦女插著腰往他們攤子前麵一站,伸著手指就開始罵。杜大偉想了起來,這是況玉美死了的男人的弟妹。他的臉也跟著拉了下來。
況玉美完全摸不著頭腦,但是她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當時就站起來瞪著徐麗萍:“你瘋了吧?我挖你家祖墳了還是扔你家孩子了,你來罵我?”
徐麗萍昨天晚上跟寧愛軍乾了一架,早上起來寧愛軍說他的傷口感覺很不舒服,她沒辦法,又把兩個孩子送到娘家,拉著平板車把寧愛軍拉到鄉裡看腳。醫生說因為昨天晚上泡了水,傷口發炎了,得打針吃藥,又花了十多塊錢。
徐麗萍正心疼的時候,看見鄉裡趕會,就想起了況玉美:“都是寧錦那丫頭片子裝神弄鬼,才害得你弄成這樣,我得去找況玉美算賬,讓她給你拿醫藥費。”
徐麗萍一說,寧愛軍就立刻同意了:“當初大哥賠的錢都被她拿走了,要不杜大偉那家窮的叮當響,哪裡有錢去批發衣服?不能便宜她。”
這對夫妻一拍即合,徐麗萍先進來找到了況玉美的攤位,罵了她一句,就回頭去把停在街口的平板車拉了進來。
寧愛軍坐在平板車上,一隻腳被紗布包得像個巨大的蠶繭,看起來簡直像是要截肢了一樣可怕。
徐麗萍把平板車往況玉美家的攤位麵前一停,擋住了大半條道路,拍著手就吆喝了起來。
“大家夥都來看看啊,看看這女人多不要臉啊!男人出車禍死了,她就丟下女兒帶著賠償金就跟奸夫私奔了啊!拿著我家大哥用命換來的錢,這會兒發財了,過上好日子了,連自己親閨女都不管啊!”
“昨天我見了我那可憐的小侄女啊,大夏天的穿著長袖長褲,洗得顏色都沒了啊,麵黃肌瘦的,可憐的啊,我眼淚都下來了啊……”徐麗萍唱作俱佳,七情上麵,大嗓門喊起來,一下子就吸引了眾多來趕會的居民。
況玉美氣得臉都紅了:“徐麗萍,你才是個不要臉的東西,你還有臉來跟我裝?你既然說那是你侄女,我怎麼沒見你給她一口飯吃?當初一口一個她姓寧,要留在寧家,我不姓寧,沒資格留下來,是那個狗說的?”
“我怎麼沒給她吃飯?昨天小錦就是在我家吃的午飯!吃得那叫一個可憐,連盤子底都想舔乾淨,我問她怎麼怎麼饞,她說我媽不給我飯吃!”徐麗萍撒謊編造毫無心理壓力,拍著手對著周圍看熱鬨的人喊,“這人都說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我看啊,有些人是有了後爹就變成了後媽!”
況玉美咬著牙對徐麗萍怒目而視,還想跟她對罵,杜大偉卻從後麵走了上來,對著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開口。
“你是小錦的三嬸兒吧?這也都算是親戚,有啥事兒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說,彆弄得這麼多人看笑話,到時候大家都丟人是不是?”杜大偉個子高,國字臉相貌堂堂,說起話來不急不慢,看起來很是穩重大方。
他從懷裡掏出一包過濾嘴香煙,抽了一根遞給坐在平板車上的寧愛軍:“兄弟你這是怎麼了?”
寧愛軍接過煙夾在耳朵後麵,歎了口氣:“還不是小錦?她跑回來說這說那,我這乾活的時候心裡也不踏實,一不小心把腳給弄傷了,今天打針吃藥,花了四五十!”
最後“四五十”這幾個字,寧愛軍加重了語氣,目光緊緊盯著杜大偉。杜大偉也算是走南闖北,怎麼會不明白他傳遞的意思?這是上門來敲詐了啊。
杜大偉很想把三輪車上的搖把拿下來給寧愛軍頭上來一下,讓他再花個四五十。但是他還是壓下了這股衝動,和氣才能生財。爭勇鬥狠有什麼意思呢?到時候耽誤了生意,說不定還要賠醫藥費,不劃算。
他擠出一個微笑:“這孩子真是……要不這樣吧,你們還沒吃飯吧?咱們先去吃點東西?”
況玉美氣得不輕,但是看著杜大偉的眼神,也知道不能鬨,隻能看著徐麗萍用鼻孔對她哼了一聲,拉著平板車跟著杜大偉去了街口。轉過臉來,麵對著周圍各種含義的目光,況玉美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又是寧錦!也不知道她又乾了什麼,讓寧愛軍這兩口子來纏著他們!杜大偉這一去,肯定要請他們吃午飯,吃完了說不定還要給點醫藥費,怎麼也得二十塊錢吧?這一天辛辛苦苦的才掙多少,一下子就被折騰走了這麼多!
這個死丫頭片子真是她的克星!寧家那個死老太婆沒幾句話說得對,但是她說寧錦的話,卻一點兒都沒錯:六月初一正午時出生的女孩,命硬,克爹克娘!
看熱鬨的見她坐在小馬紮上不抬頭,也都沒了興趣,一個個散了開去,一邊走還一邊議論著。
況玉美聽見了幾句,心裡更是把寧錦恨到了極點。
一個帶著小姑娘的老太太看中了一條裙子,剛問了一句價格,況玉美一抬頭,老太太立刻被她臉上的猙獰嚇得往後一退,拉著孩子就匆匆離開了。
過了快一個小時,杜大偉才回來了。他還記得給況玉美端了一碗丸子湯,配上一個饅頭。
況玉美顧不上吃飯,直接就問:“給他們錢了嗎?”不等杜大偉回答,況玉美就恨恨地說,“那兩個不要臉的,不拿到錢怎麼肯走!給了多少?”
杜大偉放柔了聲音:“彆生氣了,先吃飯。錢哪有身體重要?氣壞了我可要心疼了。”
況玉美方才的怒火一下子就熄滅了,臉上瞬間陰轉晴,露出了帶著幾分羞澀的笑容。這就是她一心愛著的男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把她放在心尖上,哪像寧愛國那個書呆子,什麼事情都要講個是非對錯!
況玉美吃完了飯,杜大偉親自把碗送了回去,才又回來陪著她一起賣衣服。
中午最熱的時候人少,杜大偉貌似隨意地提起,三中所在的北正村距離鎮上也沒有多遠,不如下午收攤後,去看看寧錦。
況玉美一聽火氣就上來了:“行,我正好問問她,沒事折騰什麼!”
杜大偉聲音溫和地勸說:“跟孩子生什麼氣?不管怎麼說,都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就算她哪裡做的不對,你好好教她就行了。小錦住校都幾天了,也該回來拿糧食了,咱們去看看孩子。”
“好好教她?”況玉美氣的不得了,“你就看看她乾的事兒,誰能不生氣?無緣無故地跑回去招惹老三夫妻倆,讓這兩個東西來訛詐我們……”
杜大偉微微一笑:“你知道小錦回去乾什麼了嗎?”
況玉美哼了一聲:“誰管她呢。”
“她回去說,寧愛軍他們住的房子是她家的,寧愛軍他們沒資格住。”杜大偉看著況玉美,語意深長。
況玉美憤然:“沒錯,還不是那死老太婆偏心,仗著自己老不死,占著房子非要給她小兒子。”要不是被那老太太逼得沒有路可走,她也不至於頂著罵名選擇這麼一條路。
死老太婆為了霸占房子,天天在院子裡罵,說寧錦是姓寧的,可以留下來,況玉美又不姓寧,趕快滾蛋,彆在他們老寧家的房子裡住著。徐麗萍也跟著罵她。
況玉美當然知道,這死老太婆就是怕她留下來礙事,先把她趕走,留下一個不懂事的寧錦就好擺布了。果然,她一走,死老太婆就找理由把寧錦帶到了老宅,讓寧愛軍夫妻去他們家“看房子”,一看就是兩年!
就算是現在,想起當初那些被人當麵辱罵的日子,況玉美還是一肚子怨憤。
“是啊,寧錦說的沒錯,這房子不是寧愛軍家的,他們一家沒有資格住。”杜大偉慢悠悠地說。
況玉美看著他,想了好大會兒才明白過來杜大偉的意思:“你是說……房子……”
那房子房產證上寫的是她和寧愛國的名字,寧愛國死了,她走了,老太婆就算是想要把房產證改名,都找不到人辦不了手續,所以現在房子應該還是原來的房產證。當然,她現在改嫁了,想要去要回房子,就算是房產證上有名字,寧家人和村裡人也都不會認可。
但是,寧錦還在啊!她要回房子,那是理所當然,而且大家看著她這麼可憐,也都會同情她。寧愛軍他們越是撒潑厲害,大家越支持寧錦。
寧錦把房子要回來,不就等於她把房子拿到手了?她當然不會去住,可是二百多平方的院子房子,賣也能賣個幾千塊呢。
況玉美的眼睛亮了起來:“對,趕會結束我們就去三中看看。”
杜大偉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笑了起來:“就是說嘛,你是她親媽,總是為她好。可是你不說孩子怎麼會知道呢?你總是凶她,她怎麼能跟你親近呢?”
***
課間操的時候,杜姍姍往隔壁三二班的隊伍裡偷偷看去,也沒有找到寧錦。她更加覺得寧錦是出了事,心裡又是緊張又是興奮。
寧錦可不知道因為自己剪了頭發換了衣服,還導致了杜姍姍這樣的腦洞大開。她可是全神貫注地聽講,雖然數學可能還跟不上,但是語文和英語已經感覺入了門。曆史地理這些東西她學的比較輕鬆,物理化學也需要時間。
中午吃飯的時候,她照例去了厲家。厲南偃的菜籃子裡又多了不少新鮮蔬菜,這次還有豬蹄子和大骨頭,厲南偃甚至還準備了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