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2月17日,陰曆正月十四,星期一,是一高開學的日子。
厲南偃騎著摩托車帶著寧錦剛走近一高門口,就被兩個彪形大漢攔住了去路,一個穿西裝打領帶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就不像是來鴻市風格的白淨男人從他們身後走出,笑意滿麵:“厲南偃同學是嗎?能跟我過來一下嗎?有人要見你。”
打量了眼前的幾個男人一下,厲南偃下了摩托,讓寧錦往後退,冷著臉一左一右,兩拳就把兩個大漢砸得捂著臉蹲了下去,然後一把揪住了白淨男人的西裝領子:“誰要見我,就讓他自己過來!”
他以為是自己上學期招惹了一高周圍那些地頭蛇,現在那些人來找場子了。
白淨男人被他雷霆般的動作驚住了,過了兩秒鐘才回過神來,隻能苦笑著舉起雙手:“您誤會了,我們沒有惡意,真的是有人想跟你見個麵,好好談談。”
寧錦站在厲南偃身後,拽了拽他的衣擺,對著路對麵停著的一排四五輛黑色小汽車抬了抬下巴,示意厲南偃看。
厲南偃抬頭一看,一輛小轎車上下來了一個穿著休閒西裝的男人,身材高大,戴著墨鏡,正在六七個彪形大漢的簇擁下向自己走來。
他的身形一下子就僵住了,過了一會兒才用力把被他勒得臉都紅了的白淨男人推開,嘴裡罵了一句粗話。
儘管是第一次見到真人,儘管對方臉上還扣著大墨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厲南偃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人的身份。他不呆在京城,不呆在電視裡,跑到來鴻市乾什麼?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存在的?
厲南偃心中滿是厭惡,眼神自然也毫不遮掩。
厲峻行走到了厲南偃麵前,摘下了自己的墨鏡,露出了一張和厲南偃十分相似的臉。濃黑長眉,淩厲雙眼,鮮明的輪廓,兩人幾乎一模一樣,隻是一張臉寫著滄桑成熟,鼻側的法令紋讓他顯得峻刻冷淡,而另一張則年輕而鋒銳,眉梢眼底的桀驁滿溢出來。
“你想就在這裡談嗎?”厲峻行拿著墨鏡,環顧四周,嘴角帶著幾分譏誚,“那我也不介意讓你的同學和老師們圍觀。”
厲南偃臉上的冷笑不比他溫暖多少:“沒什麼好談的。”
他轉身去推摩托車,厲峻行在背後不鹹不淡地說:“那你是想要讓我去找市政府投資,給一高捐款蓋樓,然後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我的關係?”
厲南偃霍然轉身,伸手指著厲峻行的鼻子:“滾!”
厲峻行絲毫不動怒:“或者,我應該去壽豐縣北正村,拜訪一下我從未見過麵的嶽母大人,和她談一談你去世的母親?”
厲南偃氣得雙手握拳,手背上青筋嘣嘣直跳。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要不是這是在一高門口,要不是這人身邊有這麼多保鏢,他恐怕已經控製不住把拳頭砸在這個人渣臉上了!
寧錦輕笑一聲,上前一步,一隻手握住了厲南偃的手腕,手指輕輕撫摸著厲南偃的手心,讓他慢慢放鬆。她一臉不以為意的笑容:“南南,彆氣,你生氣就上當了。”
她輕飄飄地掃了厲峻行一眼:“你以為身家千萬的大富豪千裡迢迢趕來咱們這個鄉下小地方,就是為了跟你吵架嗎?他求你呢,你儘可以冷眼看他怎麼跳啊。急什麼?”
厲南偃聽了寧錦的話,臉上的神情慢慢變成了嘲諷,然後慢慢笑了起來,笑到最後,肩膀都在抖。
“是啊,我怎麼這麼傻呢?”厲南偃看著厲峻行笑,“好,我們談談。”
厲峻行看著寧錦的目光先是淩厲,然後又變成無奈:“這位就是寧錦同學吧?一起來吧?”
寧錦對他一笑,隻是笑容裡沒有任何溫度:“你們的事情,我就不參與了。”她拉著厲南偃的手叮囑,“彆管彆人怎麼說,你隻管按照你想的來就行。我們不缺錢,有自己的家,你彆委屈自己。”
厲峻行深深地看了寧錦一眼,感覺到了這個小姑娘對自己的濃烈惡意。
厲南偃對著寧錦笑了笑,讓她自己先去上課,寧錦對他揮了揮手,背著書包就走了。
厲峻行看著這對少年男女之間的眼神和肢體語言,神情微暗。
厲南偃把摩托車停在學校裡,然後出來坐上了厲峻行的車。
車隊緩緩啟動,這對長相相似的父子對坐在車廂裡,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好久,厲峻行才抹了一把臉,把剛才那種居高臨下掌控一切的表情全都抹去,神情沮喪黯然:“你一定很恨我。”
厲南偃冷冷地看著他,沒有回答,但是表情卻是在說“廢話”。
“我再解釋,你估計也不愛聽,也不會信。”
“沒關係,不管你怎麼對我都沒關係,能讓我知道你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就已經是老天垂憐。”
厲南偃第一眼看見厲峻行的時候,因為猝不及防,情緒十分激動,都有一種把厲峻行按在地上痛打一通的衝動。但是被寧錦提醒之後,他就迅速恢複了冷靜,把自己當成一個旁觀者,一個和厲峻行毫無關係的路人,冷眼看著厲峻行的一舉一動。
厲峻行也不管他冷漠的態度,徑自講述著自己得知厲南偃存在時候的那種瘋狂和驚喜——他是從安排在林嘉譽身邊的人發來的信息中得知厲南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