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外形奇特,是一座倒懸的高塔。
塔身漆黑,不見一扇窗,僅在塔底開出石門,唯有魔樹之母的鑰匙才能開啟。
塔頂懸掛數條鎖鏈,一端嵌入尖塔,另一端探入深淵,幾乎望不到儘頭。
暗牢終年霧氣繚繞,內部堆集累累骸骨,大多是上古巨獸,長年累月融入塔身,成為尖塔的一部分。
雲婓踏上索橋,鑲嵌寶石的鑰匙飛出掌心,插入石門上的鎖孔,緩慢向一側轉動。
暗光浮起,吱嘎聲傳入耳畔。
厚重的石門向內開啟。
由於常年密封,石門打開的瞬間,灰塵簌簌掉落。光從門外透入,細小的浮塵遊動在空氣中,朦朧開一片輕紗,遮擋住門內的暗影。
雲婓退後半步,墨綠色的藤蔓穿過腳下,陸續遊入門內。粗壯的蔓枝困住蘇卡裡和帕托斯,使他們口不能言,一動不能動,隻能倒在地上任憑宰割。
藤蔓進入高塔,陷入堆積的塵土,留下尺深的陷坑。
雲婓蹲下-身,手指撚起一撮,發現灰塵中夾雜碎粒,並非普通的石子,而是粉碎的骨頭。
頭頂傳來聲響,雲婓起身望去,隻見暗色建築陡然鮮活,牆皮成片脫落,現出隱藏的魔文。
文字串聯起來,組成長鏈循環轉動。
相隔數萬年,兩名魔界領主的到來喚醒了塔內的詛咒。
鎖鏈從天而降,替代藤蔓吊起囚犯。文字鏈同時發光,詛咒脫離牆體,交錯穿梭在半空,形成兩座透明的牢籠,將兩人懸吊在半空。
雲婓立在門框下,沒有進入塔內。鞋底觸碰地麵的灰塵,留下半個不明顯的腳印。
古老的力量在塔樓流淌,同他的魔力產生共鳴。
兩枚暗紅色的魔紋飛出,文字鏈自行拆解,同魔樹之母的詛咒互相融合,鐫刻入牆體,組成新的魔紋。
魔紋逆時針轉動,紅光平行交織。光束穿透牢籠,覆蓋帕托斯和蘇卡裡。
脫力感再度襲來,兩人先後癱軟,仰麵倒在籠子裡。眼球緩慢轉動,望向漆黑的穹頂,看著搖曳的鎖鏈,痛苦和絕望如影隨形。意識卻始終清醒,連昏過去都是奢望。
雲婓站定片刻,凝視轉動的魔紋,眼底浮現紅光。
幼龍飛到他身後,下巴搭上他的肩膀。
“嗷!”
“不用擔心,我沒事。”雲婓反手按住幼龍的腦袋,短暫想起初代領主的遭遇,回憶曾看到的幻象,強行壓下突生的暴戾,退出暗黑的塔樓。
哢噠一聲,鑰匙飛離石門。
尖塔重新關閉,隻是不再寂靜無聲,風過時融入慘叫,是塔中囚徒絕望的哀嚎。
索橋脫離暗牢,雲婓又望一眼塔頂,對垂掛的鎖鏈心生好奇。
它們的作用是什麼?
上麵雕刻的魔紋存在何種意義?
雲婓熟讀雪鬆古堡內的文獻,也在紅海島閱覽群書,卻從未看過類似魔紋。裡麵不隻是魔族文字,還糅雜了奇特紋路,很像是精靈文,著實令人奇怪。
索橋持續上升,將他送往宮殿入口。
一根黑色樹枝下垂,魔樹之母飛身落地,身旁站著艾希莉亞,兩人正低聲交談。
聽到聲響,兩人一起轉頭,視線落到雲婓身上,沒有錯過他古怪的神情。
“有什麼不對嗎?”魔樹之母問道。
“關於那些鎖鏈,它們有什麼用途?”雲婓走下索橋,來到魔樹之母和艾希莉亞麵前,“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魔紋,裡麵似乎有精靈文字,或者是我看錯了?”
“原來是這個。”魔樹之母麵露恍然,“你沒有看錯,的確是精靈文。”
“怎麼會?”雲婓更覺
疑惑。
“上古時,各族陷入混戰,大地硝煙四起。光明同黑暗交鋒,精靈和魔族的軍隊戰鬥到最後。”
魔樹之母陷入回憶,抬手釋放一道光。
暗光迅速擴張,幻像成影,浮現在雲婓眼前。
屍山血海,白骨露野。
號角聲響徹曠野,戰鼓連天。
雪白的獨角獸披掛鮮紅,控弦聲撞碎劍鳴,死亡的陰影籠罩大地,數萬人的戰場渾然是一座血肉磨坊。
精靈大軍持續挺進,碾壓一切敵人。
巨龍在天空翱翔,龍背上的精靈挽起長弓,劍刃滴血。本該是光明的化身,這一刻卻滿身鮮紅,連發絲都透出血腥,浸染恐怖的氣息。
“他們是光精靈?”雲婓驚訝道。
戰場中的光精靈是如此陌生,他們仿佛為殺戮而生,冷漠、殘忍,純粹的戰爭兵器。
“光沒有溫度,這才是光精靈的本質。”魔樹之母按住雲婓的肩膀,聲音流淌在他耳邊,擊碎他曾經的認知,“生命樹締造了他們,那棵老樹最擅長偽裝。他的語言充滿欺騙,從不是展現給世人的模樣。”
雲婓按住胸口,痛苦的記憶意外複蘇,一幕幕在腦海中重演。
近百次輪回,一次又一次陷入絕境。
無休止的廝殺,無法擺脫的命運。
他竟然沒有發瘋,或者已經瘋了,連他自己都無法斷言。
看出他的異樣,魔樹之母立即收回幻像。
冰冷的手托起雲婓的下巴,流入他體內的力量卻異常溫和。如溪流潺潺,梳理紛亂的思緒,湮滅恐怖的記憶,不存一絲一毫。
血色畫麵徹底消失,雲婓垂下頭,大口喘著粗氣。
魔樹之母凝視他,忽然將他抱在懷裡。
想起一閃而過的畫麵,古老的巨木氤氳黑氣,長發無風自揚,雙曈儘成暗紅,接近於墨色。
“該死的老家夥,他都對你做了什麼!”
雲婓的呼吸逐漸平穩,強迫自己脫離魔樹之母的懷抱,聲音微啞;“我沒事,您不用擔心。”
“不,你有事。”魔樹之母捏住雲婓的下巴,凝視他的雙眼,“你肯定會精神不振。我去抓來光精靈,讓他陪你入睡,是不是能好些?”
不,謝謝,他拒絕!
確信魔樹之母並非說笑,雲婓立刻擺明態度,頭搖得像撥浪鼓。
“好吧。”魔樹之母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