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心裡有些狐疑,不知這應該歸功於她常年收看的tvb劇集,還是說,這身體的運動性語言中樞與聽性語言中樞並沒有完全受損,所以聽懂廣東話對她來說不算太吃力。
移民官打開《移民宣誓》。
“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fu, kwai”
“母親呢?”
“lowan, kwai。”
“你知道你的父親在美國的職業嗎?”
“他在舊金山都板街開了一家洗衣店。”
“母親呢?”
“在父親店中幫忙,有時紡織一些衣物。”
……
緊接著,她聽見移民官問,“你的名字?”
淮真看向移民官員手頭拿著的那貼著夢卿pass照的移民宣誓,腦子裡突然靈光一動。
若說她對於這新大陸還有點什麼彆的私心。
假如順利記在有移民資質的羅文名下,她立刻能獲得一份新的身份證明,那上頭寫的名字,可以是……
在此刻之前,她仍然有點茫然無措,不知自己為什麼身在此處。
時至此時,淮真心頭撲通一跳,方才大夢初醒般,感覺自己活過來了一半。
這是不是可以擺脫夢卿原生命運的唯一機會?
“淮真……waai zan, kwai”
移民官員手頭的筆頓了頓。
尚未及他發問,她麵不改色地緊接著說:“中國人通常都會有兩個名字。比起夢卿,我更喜歡淮真一些。”
羅文如實翻譯了。此時此刻,移民局官員麵前,她不敢對此有異意。
移民官常年與華人打交道,顯然也不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他在廣州領事館寫下的“munghing”下畫了一道線,一旁寫上更大一行字母——waaizan
基礎資料已經問答完畢,移民官將資料展開給她過目。
淮真看見《移民宣誓》上,經由薑素之手偽造過的廣州領事館留下的中文備注。
夢卿,季——waaizan(munghing), kwai
季淮真。
屬於她自己的新生命的新身份。
翻譯還沒回來。
移民官員看看表,撇撇嘴,“如果不是資料有什麼問題,那麼一定是調查局的官員的問題。”
而後又翻出另一頁資料,接著說:“接下來,女士,這份資料要求記錄下你入關時的體重,這將輔助判斷你是否本人,以及是否懷孕。”
說罷指了指角落。
淮真意會,脫下腳上的繡花布鞋,赤腳踩上那隻落地健康秤。
尚未及秤上指針在刻度三十五至五十之間停止擺動,便聽得移民官身後的門打開。
門外走進來三名高大警察,其中一人說,“很遺憾。昨夜接到電報,有人說santa maria號上的偷渡者似乎比我們想象的更狡猾。而且移民局往年資料確實出現問題——你們的中文翻譯可能暫時脫不開身了。”
移民局官員扶了扶眼鏡,“噢,那名攜帶女兒偷渡的婦女,剛才已經被我們的警察帶出去了。如果她無法為每一名女兒繳納六百美金保證金,她的‘女兒們’明早便會被遣返……”
“不,不止是她們。”為首那名警察取出鐫刻了雄鷹的警牌遞給移民官,“我們懷疑駐廣東領事與香港港官提供的資料不夠屬實。所以,接下來,華人入關者可能要接受另一套詢問。可以嗎?”
移民局官員起身,點點頭。
警察裡有人回頭,往外喊了聲:“西澤,請來替我們作一下翻譯。”
大廳裡遠遠傳來一聲:“為什麼總是我?我坐了三十天的船,才剛上岸!我還是一名普通公民,不受你們差遣——”
後頭似乎有人踹他一腳,“頂多就十分鐘!”
幾名警察錯身一讓,他便笑著進來了。
聲音無比熟悉,是發音有點板正的另一種口音,不是內華達式。
淮真回頭看了一眼。
西澤抬眉瞥見她,微微一笑,而後禮貌詢問移民官員:“不巧,我剛好懂一點中國話,興許我可以為那位翻譯先生效勞十分鐘?”
羅文望向那邊,不安的動了動,因緊張而從喉嚨裡發出了一點細碎聲音。
“有勞了。請進來。”移民局官員嗬嗬笑,“希望你不會對我們這位華人女孩子太過苛刻。”
三名警察回身將門合攏,在左側沙發上依次落座。
西澤笑了,聲音緩而輕:“怎麼會呢?”
說罷穿過半間屋子,拾起那高腳凳上的資料。待他屈身坐下,兩條長腿有些無處安放,高腳凳似乎也瞬間成了腳凳。
“到哪裡了?”
“體重那一行。”
“唔。淮真括號夢卿,體重——”他回頭一瞥指針,話音突然斷掉。
移民官員以為他沒讀出數字,扶了扶眼鏡,替他報出那個可愛的數字:“八十五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