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文上樓來時,淮真已經立在樓梯口,抻了抻衣服,像是等她很久。
清澈的眸子裡平靜淡漠,臉上無半點波瀾。羅文抿了抿嘴,沒說什麼,轉身下樓。
伸縮自有一刀。
淮真跟了上去。
經過那雜貨鋪門口,她低頭掃一眼,見那積塵的木板上標著價碼。
一月二十四日新鮮到貨,市價——
蝦米三分一磅
大米一元一袋
……
女仔五元一磅
邁過門檻,黑洞洞的外間屋子裡堆滿麻袋,滿屋充斥著一股麝香與石楠混雜的氣息;右側一排小小房間,此刻屋門都打開,三五女仔聚在門口,看一看淮真,低頭竊竊私語。
左側木梯通向二樓。淮真走在薑素與羅文中間上了樓,見十四名少女正坐在樓道間角落裡哭泣。
薑素腦袋大的很,暫時不想搭理這幾個不識時務的哭包。隻看了一眼,帶著兩人徑直穿過二樓長廊,推開儘頭屋門。
屋裡燈光幽暗,臨床放著一張竹椅。那花白頭發黑唐裝的中年人坐在上頭,身後一個女子正給他捶按肩膀。他閉著眼,看上去並不怎麼享受。
薑素進來喊了聲,“洪爺,人給您帶來了。”
洪萬鈞沒睜眼,也不答話,抬抬手,叫她們都進來。
那屋子陰暗,淮真隻覺得涼颼颼的。三人在洪萬鈞對麵依序坐下,等待他發話時,淮真總忍不住去看他搭在竹椅上的手。
這人已經上了年歲,身形乾癟,皮膚長滿褶子,臉上點綴著些許暗沉沉的斑點。獨獨那一雙手,白皙嬌嫩十根蔥管,像從未受過歲月剝蝕。兩手無名指與小指上,長而彎曲兩截長指甲,修剪得極為講究,竟比手指還要長。淮真突然想起,這兩截尾指指甲代表著手的主人養尊處優的地位,是貴族的象征。這古舊的習俗,竟在遙遠太平洋西海岸的唐人街得到如此好的保存。
洪爺冷不防的開口了,聲若洪鐘,中氣十足,“她講不講英文?”
薑素道:“這女仔書都未讀過,講什麼英文?隻會講廣東話……國語似乎也懂一點,但是不知上哪學的,講的怪難聽的。”
洪萬鈞嗯了一聲,又緩緩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淮真回過神來,輕聲說道:“季淮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