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一樣的生氣,做壞事人人有份這話倒把淮真逗樂了。兩人一塊講了一通陳貝蒂壞話,解了氣,商量一陣,決定讓雲霞告知文笙,讓文笙決定要不要告訴姐姐。
唐人街許多簡陋鋪戶裡尚還沒有完善的排水係統。兩人近來都累極,淮真趁著還有半點力氣,叫她先回屋睡覺,拖著水桶,將水倒進臨街排水溝裡。回來收拾浴室,發現雲霞正將用光的香皂碎塞進一隻舊絲襪裡。一見她回來,嗔怪道,“一看你從前就嬌生慣養的……這樣還能用一星期呢,險些被你丟掉。”
淮真詫異了一陣,覺得這方法實在妙。又有點羞愧,連連同她道歉,說下次再不敢了。
兩人鬨著回了房間,雲霞賴在她床上不肯走。淮真就說,“你怎麼知道我有東西沒給你?”而後從抽屜裡掏出一隻打包精致的禮盒遞給她,“新年快樂。”
雲霞三五下拆開,發現是一隻胸罩。上回兩人一起逛到哥倫比亞街內衣店陪她試了一上午,最後因為三美分價格而不得不放棄。淮真暗自記住尺碼型號,國慶日前兩天路過,竟發現有不小折扣,立刻毫不猶豫進去買下來。改天又買了禮品盒與包裝紙,笨拙的纏了一根不甚美觀的粉絲帶。
雲霞開心得不行,臉紅紅的,看上去還有點不好意思收下。淮真立刻說,“金山日報婦女版都說了,不穿合適胸衣,當心下垂!”
雲霞翻了個身,“你從報紙上學的可真多,還學了些什麼?”
淮真大字仰躺,眨眨眼,“可多了。”多虧了戀愛專家史密斯與婦女專欄打掩護,否則她一堆後世知識都尋不個好的出處。
雲霞打趣,“那一個知道你懂這麼多嗎?”
沒回音。
“淮真?”
已經睡著了。兩隻光腳丫子探出被子,一隻蒼白的手耷拉在床外頭,淡紫色鐲子滑到大多角骨。
雙眼安然的閉上,長長睫毛耷拉下來,覆蓋在臉上。窗戶還未關上,滿月照進來,可以看見睫毛下頭一顆黑色小痣。
雲霞咦了一聲,側過身,好奇端詳起來:怎麼從前沒有發現過這顆淚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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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以後,在遠東公裡學校校服送來的那個早晨,淮真換上校服站在穿衣鏡前,陡然發現這顆痣,也呆了一陣。
不過她很快意識到,比起在粵北山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夢卿,自己在素來以日光充沛的加州,實在生活的太活潑了點,以至於短短兩月裡積攢的色素沉澱,都長出了顆痣。
也許彆的地方還有,但是沒有臉上這麼容易察覺。
發現這點以後,淮真充分認識到——應該注意防曬了。
但淮真總覺得不是什麼太壞的事。畢竟很少有喜歡聽人說“你跟那誰長的真像”,“你名字跟彆的班某某名字一樣”。
有相似就有比較,一模一樣就更討厭了。
至少在外貌上有點東西能跟夢卿有了點小小區彆,不是嗎?否則她也不會費這麼大勁為自己爭取一張寫著“淮真”兩個大字的身份卡。
校服是衣久藍上衣與黑色百褶裙——典型民國女學生裝束。雲霞頗為嫌棄這身打扮,淮真卻喜歡得不行,以至於第一天穿上都有些舍不得脫下來。
打工掙的零花錢,過年的壓歲錢以及那六十五美金,在年初十早晨,阿福軟硬兼施下,在富國快遞存了四個月定期,月利率百分之一點五那種。淮真覺得也好,畢竟她也不太確定未來四月柯達股票究竟是賺是虧,總不能次次都在一棵樹上吊死。
畢竟她不能一輩子都欠著西澤八千美金,能儘早穩妥還錢,當然最好。
說起西澤,那天兌了獎票,她本來打算和他分了這六十五美金的。但是一出門發現自己乾了什麼事以後,她實在沒法壯著膽子跟他說,“實在太激動,沒忍住占了你便宜。沒彆的意思,你可彆往心裡去。”
聽起來是不是有點欲蓋彌彰,越描越黑?
淮真不知怎麼麵對他,索性一直龜縮著,拖一天是一天。
六十五美金放著也是放著,到不如存進銀行,到頭還不是要一並給他。
本以為見到他已經是一兩周以後的事了,到時候也能假裝忘了這回事。沒想到,五天後的大年初十,她即將開學,回到診所上班的頭一天,西澤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