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真去大中華找了兩次葉垂虹, 都沒有機會約到她。戲院老板出來笑,說大中華場場爆滿, 她哪裡會有空?
淮真說是小六爺去醫院了, 想請她一塊兒去看看。
戲院老板笑得更厲害,說, 想約見她的多了去了, 最近連在希臘擁有領土的女公都有要見她的, 要不, 你叫小六爺請個專門人上門來, 認認真真同她商量時間?
淮真心想, 敢情還得跟經紀人約時間呢?
轉頭走出戲院, 看牆麵上貼滿花花綠綠的大畫報, 《二進宮》《青霜劍》上頭多印著葉垂虹頭像。還有廣告紙寫著:名揚中外!“舊金山時報”“洛杉磯時報”多次專訪中國傳統戲女演員……看來她是真紅了。
比起她,瑪麗要好找多了。穿著銀色細高跟與黑長裙, 蹲在呂宋巷外和癩疥王八聊天。她跟王八打聽去哪裡購買私販酒, 就是市麵上很少見的,無標簽玻璃瓶裝那一種,據說價格高達十五美金一品脫。在禁酒令時期,靠私販私釀酒牟取暴利大發橫財的人不在少數。唐人街有一些人家也會私底下偷偷製作一些家釀米酒或者杜鬆子酒, 製作方便, 但不多數。偶爾三兩回賣到唐人街黑市上, 次數不能多, 多了,容易被堂會與警察察覺。
淮真原本以為她是買給黛拉得, 結果去醫院見洪涼生那天,她手裡拎著一隻長寬一尺的沉甸甸紙袋,淮真一看,便知道那是什麼。看到基督醫院門外來往醫生、病患、修女與車輛,嚇得淮真慌忙將袋子塞進書包裡。
洪涼生看起來狀況很好。頭發剃短,穿著麻質病號,很聽話地坐在床上。金發女護士站在床邊給他檢查剛縫起來的頭皮,用英文安慰他說,其實沒什麼太大問題,施羅德醫生技術很好的,全美國會做這個手術的隻有三個人。洪涼生仰著腦袋,口無遮攔的用英文調戲女護士。病房裡男聲一句,女聲一句地笑;病房外氣氛詭異的安靜。
葉垂虹就在那時候來的。後來淮真才知道,是她四處聯絡熟人,從華盛頓請來縫合大夫。她氣色看上去很好,笑起來仍會露出一排珍珠似的整潔牙齒。
她仍用那口很地道牛津腔詢問瑪麗:“聽說克拉克太太已經關了妓|館,是嗎?”
瑪麗說,“她現在正式姓Hung.”
葉垂虹又說,“其實你拿著她給你的錢,到外麵去重新開始生活不好嗎?你年輕又漂亮,去了嶄新地方,沒人知道你的從前做過什麼。”
瑪麗說,“我從前做過什麼,沒什麼好需要跟人隱瞞的。”
葉垂虹一笑,就走了。
瑪麗看了淮真一眼,說,“其實,Charlie人挺好,你也知道不是嗎?”
淮真不置可否。
瑪麗說,“去開始新生活,遇見彆的人,要是問我你從前乾過什麼,我要編出一整套鬼話,將我這麼多年漏洞都填滿。但是在他麵前,我就是我,我就是那個做過妓|女的瑪麗,我誰都不需要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