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原本隻打算將車停在華盛頓廣場公園和淮真下車步行回到Bayard st。他將車在他公寓樓下停了起碼三分鐘, 菲利普仍舊沒能走出他那多愁善感的情緒。
西澤接著將車沿著百老彙大街又開到了唐人街。
那輛拉風阿茲特克最終停在惠春旅社外的大街上,引得過路華人紛紛側目。
淮真推開車門, 說, “我上樓去取行李……”
西澤叫她等等。
三人在車內靜坐了一陣,西澤徑直推門下車去。
淮真從車窗望向外麵的街道, 看西澤腳步越來越快的衝進旅社樓梯。
過了一陣, 菲利普才說, “我猜他是有點緊張。”
淮真不解, “他緊張什麼?”
菲利普思索了一陣, 答非所問的說, “在你演講結束之前, 我和他在會議廳外有一個簡短的談話。”
她並不想問:談了什麼。這是他們的秘密。
過了起碼五分鐘, 西澤才又拎著旅行袋從狹窄樓道大步走出。
他躬身趴在副駕駛室窗沿對菲利普說,“要向你說一聲再見嗎?”
菲利普說, “你不介意的話, 我想和小姑娘講兩句悄悄話。”
西澤雙手投降,說,OK,我不會打擾的。他敲了敲淮真耳畔的車窗, 對她說, 我在我們的車裡等你。
不過他並沒有直接回到車裡, 而是徑直走進那家Antique Store店。
菲利普和淮真一起觀察著西澤的動向, 過了一陣,她才聽見菲利普對自己說, “對西澤溫柔一些。”
淮真微微有點訝異,不是很懂這個“對他溫柔點”從何而來。
難道平時她對西澤很凶嗎?
“我幻想了他很多年,不過這件事可能要在今天畫上句號了。”
淮真百感交集,隻能滿懷歉疚的衝他微笑,說sorry。
菲利普抬眉看她一眼,小聲說,“請彆告訴他。讓他知道我是個同誌可能會跟我絕交。”
淮真笑,“我會保守秘密。”
他輕輕歎口氣,像是終於鬆了口氣,捉住方向盤的手拿起來一隻,神態紓解的說,“那麼祝你好運。”
“祝你……祝你生活性|福。”她想了半天,隻想到這個糟糕的祝福語。
菲利普看起來卻很高興。
她躬身,給了他一個擁抱作彆,推門下車去。
西澤已經等在中古店外,手裡拎著一隻紙袋,紙袋邊緣探出斷掉了琴橋的小提琴尾巴。
他遠遠地問,“是它嗎?”
她很興奮的點點頭。
等她走到他身邊,西澤立刻用空閒那隻胳膊攬著她走向他們那輛久未打理的普利茅斯。
西澤故作自然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心虛,“你們聊得怎麼樣?”
淮真也問他,“你們在會議室外聊得怎麼樣?”
兩個問題一旦問出來,都知道這件事情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了,索性不再追根究底。
興奮過度以後,淮真往往會一反常態地成為一個話癆,比如此刻。
一坐上車,淮真就問,“大概多久到華盛頓呢?”
他說,“約莫四個小時。”
“旅店訂了嗎?”
“訂了。”
“不排華對嗎?”
“確認。”
“明天回去三藩市嗎?是乘坐飛機還是……”
想到這裡,她四下翻找那本脫了頁的旅行手冊,卻沒找到。
西澤笑著問,“那麼急回去做什麼?”
她說,“還得回高中去上課,我隻請假三禮拜……”
西澤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
她體會了一下那個眼神,一手扶額,“……我忘了。忘記自己已經是個準大學生。”
說罷拆開那張燙有校徽的藍色信封,一口氣讀完那封長長的英文信,提煉出關鍵詞:請於一月以前使用電報或者郵寄信紙聯係Hummel博士,事先準備包括醫保證明、身份卡與六寸照在內的一切材料。
淮真輕輕嘀咕一聲,“像做夢一樣。”
西澤笑。
她說,“等到了華盛頓,我得先給家人打個電話。”
他說好。
臨到午後,倦意上來,她抱著膝蓋蜷縮在副駕駛想打個盹,突然覺得哪裡不對,搖搖頭說,“昨天下午特意去一趟醫院,身體健康檢查表卻好像沒能用得上。”
西澤沒講話。
“不過要是檢查到了不就不能進會場了嗎?”她笑一笑又說,“不過之後也能用得上。”
西澤語氣很淡地說,“睡一覺,很快就到了。”
淮真冷靜下來之後的確覺得有點倦,合上眼不多幾分鐘就進入酣眠。
西澤鬆了口氣。
九十五號公路上車並不多,一路車開的又快又穩,直至從西南高速公路駛入華市,一路開到Pennsylvania大道她睜開眼來,迷迷糊糊瞥見這座夕陽下寧謐的首都大道。
道路寬闊整潔,交通有序,比她到過的美國絕大多數城市都要乾淨敞亮。因為建築限高,一抬眼可以看見成片成片的餘暉裡的紅色天空。
華盛頓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這樣,很像長安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