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博川心臟怦怦跳, 猛得從椅子上站起來, 掉頭就想去找奚念。
“還有個隻不過, 你先彆急著出去。”季少昀喊住嚴博川,把那疊報告放到嚴博川麵前。
“還有什麼?”嚴博川重新坐下,眉角眼梢都是焦躁。
“你就這麼確定這個孩子是你的?”季少昀推了推眼鏡問道。
他知道這個問題比較作死, 但畢竟關乎自家好兄弟帽子顏色的問題, 還是要認真說道說道。畢竟這麼大個豪門,如果真的青青原上草, 那可就是個大麻煩啊!
嚴博川臉上掛起個不常見的微笑, 骨節分明的手指間,夾著根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塑料圓珠筆。那是他們醫院統一定製的筆,質量還不錯。
季少昀就聽見哢嚓一聲, 白色的筆杆在對麵男人修長的指間折斷。
季少昀:“……好的,這孩子是你的,恭喜你當爸爸。”
隨手扔掉斷成兩節的圓珠筆, 嚴博川冷哼聲。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可這念頭也就是一瞬間。奚念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 這點他一點兒都不懷疑。
從孩子他爸那裡確認孩子沒問題後, 季少昀一顆老父親的操心不但沒放下, 反而更加揪了起來。
他冒著生命危險,還是忍不住用長指頭點了點小姑娘填寫的生日:“她半個月前才剛剛成年……”
“嚴博川, 你個禽獸啊!”
這麼水靈靈嬌嫩嫩的一個小姑娘, 就這麼被嚴博川棵老鐵樹給拱了?作孽啊!
嚴博川:“……那天她剛滿18歲。”
季少昀大大翻了個白眼:“你竟然在人家生日的時候對她做那樣的事!這不更加禽獸?嚴博川你做個人吧!”
嚴博川:“……”
他懷疑季少昀今天是不是吃錯了什麼藥, 否則怎麼這麼火急火燎的找死?
不過他現在懶得理他, 起身去找在外麵正在等待的奚念。
“等等!”季少昀再次攔住要出去的男人,“如果你想讓姑娘把這孩子生下來,你就不能告訴她。”
嚴博川本來忍無可忍想一巴掌按上季少昀的辦公桌,但聽到後半截話,所有的動作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停滯在原地。
反應了半天,他重新拉開一椅子,架勢十足的坐下,用霸總的氣勢掩蓋他心裡的疑惑和焦躁:“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她的家裡情況。如果你在現在這樣的條件下告訴她,她肚子裡有個小生命的話,她是不會同意把孩子生下來的。”
季少昀推了推眼鏡,方才所有的嬉皮笑臉都沉寂下去。隱藏在金絲邊眼鏡後麵的深栗色眼瞳此事盈滿了認真嚴肅,還有些許的無奈。
“你認識她?”嚴博川從季少昀的話裡聽出了潛台詞,頗為好奇。
季少昀從辦公桌後拿出一份早已經準備好的文件遞到嚴博川,脫下眼鏡,捏著鼻梁骨長長的歎了口氣:“我何止是認識,你先看看這份文件,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了。”
嚴博川打開文件上纏繞的線,拿出資料快速閱覽起來。看得越多,他的神色就越凝重。
“上麵的資料都是真的嗎?”嚴博川問。
季少昀無奈的笑:“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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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博川出來的時候,發現奚念正在和個八九歲大帶小女孩玩拍手遊戲。
奚念不算矮,可是骨骼小,再加上那張白白嫩嫩的小圓臉,看起來竟然比小女孩大不了幾歲。
聽見後麵的腳步聲,奚念和小姑娘一起回頭,兩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清泠泠地回看嚴博川,就像是一對年齡沒差多少的姐妹花。
“你做個人吧!”季少昀的話又在嚴博川腦海中不斷地遊蕩著。他默然地摸了把臉,頭發上若有若無的飄來一絲蛋炒飯的油煙味兒……
奚念回頭看見嚴博川從裡麵出來,大大咧咧的從女孩麵前站起來:“應該沒事兒吧?我的胃可強大了!您放心!”
嚴博川聽見小姑娘心還是這麼大,更何況現在她肚子裡還有個更小的,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擔心煩躁:“如果我不來,你萬一出事怎麼辦?”
奚念吐了吐舌頭又撓撓頭發,不甘心地小聲嘀咕:“哪裡有這麼多萬一呀?”
嚴博川沉下臉還要繼續叨,奚念趕緊跑。回到小女孩身邊和她道個彆:“我們回去吧,我媽媽和姐姐早上加班回來,看我不在家,她們會急的。”
嚴博川無奈地歎了口氣,帶著小姑娘去停車場,那裡符毅海正熱好車等著。
走在路上,想起剛才奚念在醫院裡和小姑娘的互動,又想起季少昀給他看的那些文件,嚴博川掀了掀唇,假裝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很喜歡小孩?”
奚念點點頭:“喜歡啊!”小孩多可愛,誰不喜歡?
“想當媽媽嗎?”嚴博川聽了奚念的回答,心裡的石頭落下了點,眼角掛起絲得意的微笑。他的姑娘還是和季少昀的不一樣,至少他的喜歡孩子。
奚念撇撇嘴:“不想。”
“……”嚴博川剛才建立起的好心情瞬間崩塌,停下腳步,冷著臉不可思議的回看跟在他後麵的小姑娘:“為什麼喜歡孩子卻不想當母親?”
“我就喜歡彆人家的孩子……多可愛啊!自己的話,生了也養不起呀。”奚念跟在男人身後停下,認真的回答這個問題,顯然她自己也思考過很久。
“為什麼會養不起?”嚴博川沒法想象,一個孩子有什麼養不起的?
奚念仰起小臉,驚訝地看麵前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孩子就是光速碎鈔機啊!怎麼可能隨便養得起。”
她伸出白白嫩嫩的手指,一樣樣的白扯把孩子需要的花費:“我生孩子的錢就不說了,生下之後要奶粉尿布,那錢真是流水似的往外花。小妹出來的時候,一個月要花上萬把塊呢。還有以後上學的錢補課的錢出國留學的錢……錢錢錢……我一個人真的養不起啊……”
奚念越想越可怕,最後乾脆捂起小臉打住話頭。現在想想奚燕瀾女士能把她們姐妹三人拉扯到這麼大,真是不容易。
這時候符毅海把車從停車位上開到兩人的麵前,嚴博川紳士地幫奚念打開車門,還貼心的幫奚念扣上了安全帶。
他扣的時候特地把保險帶拉鬆了點,以免壓到小姑娘的肚子。
“啊……謝謝。”從小到大都沒有受到過這樣體貼照顧的奚念,受寵若驚的道了聲謝謝。
男人高大強悍的身體在她麵前彎腰低頭,修長有力的手指幫她扣上安全帶。不知道為什麼,有某個瞬間,奚念覺得特彆安心,特彆踏實。
嚴博川去另一邊上車坐下,車子開出地下室往奚念家走。
一路上小姑娘那句不想當媽媽的話不停的嚴博川耳邊回旋。
他冷著臉看身邊趴在窗戶邊上,看外麵景色的小姑娘,忍不住旁敲側擊又開啟話題:“如果你遇到一個喜歡的伴侶,不想和他有個孩子嗎?”
奚念聽到又起了這麼嚴肅的話題,眨巴了幾下圓溜溜的大眼睛,奇怪地看了幾眼嚴博川。
嚴博川緊張的挺直脊背,生怕自己的話裡有什麼破綻。
小姑娘轉過身體正襟危坐,嚴肅認真的回答:“不想。”
嚴大總裁仿佛聽到胸口有玻璃哢嚓裂出條縫的聲音:“為什麼?如果另一半有錢呢?”
“那也不想啊。”小姑娘揪著自己的頭發,低頭小小聲說道,“男人都是大豬蹄子。有錢的男人更不好說了……萬一他不喜歡我不喜歡寶寶了怎麼辦?到時候離婚,寶寶跟著他爸,爸爸結婚後親爸也會變成後爸。但要是跟著我,我一個人肯定應付不過來。還不如不養。”
嚴博川聽得後槽牙越來越癢,他真不知道小姑娘哪個看起來不大的腦袋裡裝的究竟是什麼樣的黑洞!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
男人都是大豬蹄子,誰說的?而且有了寶寶怎麼可能離婚?疼都來不及。
“男人裡也有負責任的!”嚴博川忍了半天,語氣冷硬地打斷小姑娘的杞人憂天。
“啊……我說的不是你。”奚念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安慰得拍拍嚴博川的肩膀。
出來的時候她喝了不少酒。她對酒精比較遲鈍,可現在一個半小時過去,再遲鈍,酒勁也開始上頭。一張小臉紅撲撲,說起話來也有些肆無忌憚。
“你是個好人!我相信你一定會對你未來的另一半好的!”小姑娘臉上泛起兩坨紅暈,可是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依舊亮得驚人。
去他媽的好人卡。煩躁當然嚴總終於忍不住在心裡爆了句粗口。
“你是不是想生孩子當爸爸了?養孩子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你不知道我媽在生三妹的時候有多折騰……”奚念因為酒精的作用,大眼睛濕漉漉地軟靠在嚴博川身上,說著她又當姐姐又當媽媽的經曆。
“養孩子是件費錢又費時間的事情,到時候肯定要請保姆。所以經濟基礎是個大問題啊……”奚念微醺,儼然把身邊的嚴博川當成了好哥們,所以說起話來也沒什麼顧忌。
“現在你的經濟條件可能不錯,但還是要找個穩定些賺錢些的工作,這樣對孩子也好……養了孩子之後就是長期拉鋸戰。現在可能還負擔得起,但如果等哪天你年老色衰賺不動了,經濟來源有問題的話。孩子就要和你吃苦。”
奚念紅著臉蛋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拍著嚴博川的肩膀絮絮叨叨。
年老色衰後就會失業·嚴大總裁,麵色黑得像塊鐵板。
前麵的符毅海一直努力控製自己不去聽後麵的對話,可小姑娘最後那段還是讓他手上一抖,方向盤差點打歪。
年老色衰賺不動錢?!!未來老板娘是對老總有什麼誤會嗎?!!!老板雖然很帥是沒錯,但不靠臉吃飯啊!光是隨時隨地就可以自由買賣的固定資產就有九位數了解下?!!
這樣的男人,這樣的家庭,會讓孩子在經濟方麵吃苦?!
符毅海覺得未來老板娘的腦回路真清奇……
後座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持續了十多分鐘,奚念終於扛不住酒精的侵襲,窩在嚴博川腿上靜靜睡去。
小姑娘明顯是醉了,但醉的挺文明,也挺安靜。除了睡覺不吵不鬨的。
她腦袋墊著嚴博川結實的大腿,側頭向裡睡。
嚴博川能看見窗外路燈投下的光不斷在少女瓷白色的肌膚上流動,蝶翼似得睫毛輕輕顫動。
小腦袋壓在腿上一點分量都沒有,秀氣的眉峰微蹙,睡得有些不安穩。單薄瘦弱的身體蜷縮成一團,這是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嚴博川小心翼翼的撫摸上姑娘散在他腿上的黑發。他剛才在季少昀那裡了解了些奚念的家庭情況。
像這樣孩子多的家庭裡,處於中間的孩子就難免被家長忽視。
奚燕瀾這個名字,嚴博川有印象。記憶裡是個很能乾COO。女人在職場上做到她那種程度,在家裡必然不是個太好的母親。
小姑娘看似心大到什麼事情都無所謂,其實不過是長期被忽視後的自我保護把?
嚴博川想著,眼裡就多了份憐惜。
可小姑娘皺眉的原因才沒有嚴大總裁想的那麼複雜……
“啊……好硬……奚慧……幫我換個軟點的枕頭。”女孩在嚴博川堅硬如鐵的大腿上難過得蹭,小手不停的在他大腿上扒拉,好像這樣就能把肌肉扒成棉花。
超級嫌棄頭底下這塊硬的像是石頭般的枕頭……
嚴博川沉默三秒。把腿上肌肉練得這麼結實是他的錯。
睡夢中的姑娘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手扒拉在腿上的力道就像是再給嚴博川撓癢。位置又不太好,太靠裡麵。男人就覺得腿上的麻癢帶著股難耐的燥熱直衝大腦。他喉結滾動了幾下,仰頭歎氣。
最終還是不舍得叫醒女孩。他皺眉按了按太陽穴,然後輕手輕腳地托起女孩毛茸茸的小腦袋,把自己寬大的手掌墊在下麵。
“唔……”腦袋下終於軟和了點,奚念安分了不少,手也不抓了,她用鼻子和側臉蹭了蹭嚴博川溫暖的手掌心,上麵有股好聞的薄荷香味。
可是姑娘還是嫌棄:“奚慧你這枕頭太糙了,磨得我臉疼。”
嚴博川黑臉,那是他長年騎馬射擊高爾夫留下的老繭。男人的手哪裡會像姑娘一樣光光滑滑?他現在挺後悔,車上裝修的這麼冷硬,現在連個軟些的抱枕都沒有。
“等下去買些抱枕和絨毛玩具。”嚴博川對前麵開車的符毅海說道,“要粉色的,女孩子喜歡的那種。”
符毅海點點頭表示明白,心裡過了遍嚴博川之後幾天的日程,想到老板大後天要去看謝程昱的女兒:“是為了謝總千金準備的嗎?之前我已經安排好了。”
“不是。”嚴博川淡淡的說道,“放我車上,每輛車都放點。”
符毅海:“……?”
在著黑白灰為主的冷色商務車廂裡放粉紅色的少女心玩偶?!然後自家這位吸血不留情的冷麵總裁,每天坐在粉色玩偶的簇擁下上下班?
畫麵太美符毅海不敢細想……
但老板的命令他一定會嚴格執行……
車平穩地開到奚念家樓下,小姑娘已經在男人腿上睡得不省人事。
嚴博川輕輕推姑娘的肩膀,奚念睡熟了怎麼都不肯起來,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細小到看不見的份,艱難的蹙著鼻子瞅了嚴博川眼,也不知道看沒看清人,就又在他手心裡蹭了幾下,哼哼唧唧再次睡過去:“嗯……讓我再睡會兒。”
就是這麼轉瞬間,姑娘的呼吸又趨於平穩,明顯是睡著了……
站在旁邊開門的符毅海臉上掛著僵硬的笑,現在這情況,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怎麼辦?這車還下不下了?
嚴博川目光鎖住懷裡的姑娘,同樣皺眉。可小姑娘喝了酒,又去醫院折騰了這麼久,實在是累了。而且肚子裡還揣個小的,他舍不得叫醒。
乾脆深吸口氣,托住女孩兒的腦袋,另一隻手環住女孩的心細的腰,像是抱孩子一般把姑娘抱起。被枕著的腿沒動,另條長腿跨出車門,單憑借一條腿的力量,支撐起兩個人的重量。穩穩當當就著熟睡的姿勢,把姑娘抱出了車廂。這樣強悍的力量,也隻有過去當過兵且一直在堅持訓練的男人才能做到。
這才是男人啊!符毅海崇拜的在心裡暗歎。這樣的力量!這樣的肌肉!起碼他肯定是做不到……這就是人與人的差距啊……歎氣。
嚴博川抱著奚念上樓,姑娘在他的懷裡睡得特彆安穩。
這樣的姿勢多少有點兒不舒服,男人手臂比金剛石還硬。可不知道為什麼,奚念就是覺得安心,什麼都不用想,隻要安安穩穩的睡覺就好……
她餮足的在男人的懷裡拱了拱,又沉沉地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奚念是門口的噪音吵醒的。她還以為是老媽奚燕瀾和老姐奚雯回來了。
女孩從被窩子裡爬起來,頂著個雞窩頭,揉著惺忪的睡眼,穿著拖鞋踢踢塌塌的走出臥室。
“媽,姐,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奚念眯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問。
“奚小姐您好,是我。”符毅海笑眯眯的迎上去。
打哈欠中的女孩沒有聽見他剛才說的話,睜開淚汪汪的眼睛,就看見有個油頭粉麵的陌生男人站在自己麵前三米開外。
在他的背後有三個穿著深藍色工作服,絡腮胡子虎背熊腰的漢子,正在拆她們家的防盜門。
奚念懵懂的站在原地,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奚小姐?”符毅海笑著迎上去解釋。
可小姑娘根本聽不見!!因為她開始尖叫!!!
姑娘可惜命,剛剛半夢半醒間,看到這樣的場麵,這樣群陌生男人,第一反應就是把腳上的粉紅兔子拖鞋甩向符毅海,然後光著腳躥回房間鎖上門,報警!!!
符毅海接住那雙小小軟軟,還帶著小姑娘體溫的拖鞋發呆……
什麼情況?看著陣仗,老板娘是不認識他了?可他們分開不到八小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