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背對著奚念躬下腰。
路燈的光是澄暖色的, 光線灑在嚴博川躬起的脊背上,奚念能夠透過這柔和的光,隱約看見男人有形的蝴蝶骨和強悍的背溝。
高高斜照著的路燈把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將奚念整個兒都籠罩進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燈光還是彆的緣故, 原本強悍的男人此時此刻顯得格外平和。
奚念還記得第一次看見男人的時候的樣子, 他坐在落地窗前,身後是商務中心泛著冷硬金屬感的鋼鐵森林塔尖以及冷藍色的天空。
麵無表情的男人舉著咖啡杯,對她勾著唇角不明意味的笑。
那時候的記憶是藍色的, 涼涼冷冷,像是電視機裡的畫麵,也像是掛在牆上的油畫, 不帶感情, 屬於另一個世界。
可現在,柔軟的白襯衫被晚風微微吹起, 漾起細碎的波紋,男人的黑發也隨著晚風拂動。
他們靠得並不近,奚念卻能感覺到從男人身上散發出溫暖熱氣。
夏夜有點涼,這條路上的路燈相隔太遠,路後麵是城市公園, 這兩天因為修繕,所以靜悄悄沒有人煙。
安靜在奚念看來也是冷調的質感,沒有燈光的地方一切都是寂涼的。
她挺慶幸自己站在燈光下, 站在他旁邊。高大的男人像個火爐, 不斷向她傳遞著溫暖。
“我……真的可以上來嗎?”有那麼瞬間, 奚念覺得不真實。
所有的感官都像是被蒙上了層塑料布,身邊所有的事物所有的人都好像被自己屏蔽了,她的視野裡就隻剩下了眼前的男人頭頂的暖橙色的燈光,還有黑暗……
從來沒有人背過她。
小時候走在路上,看到有其他小朋友被爸爸媽媽抱著,或者騎在爸爸頭上,她就會忍不住站在原地看很久很久。
有時候孩子或者爸媽手裡有零食,奚燕瀾就會以為她是嘴巴饞了,訓她一頓後,然後給她買好多好多好吃的。
可奚念知道,她看的並不是他們手裡的零食。她是羨慕,羨慕那些被爸爸媽媽抱在手裡的孩子。
奚念從沒見過爸爸,奚燕瀾也不會抱孩子。
奚念還記得自己三歲那年,跟著奚燕瀾回鄉下的外婆家。
那時候鄉下還沒修路,車開到一半兒就進不去了,奚家母女三個不得不徒步走進村子。
村子有大片大片的農田,所以很深。從村口走到外婆家,也要走十二公裡的路。
路很難走,剛下過雨,都是水坑。有時候一腳沒踩準,就會陷進濕潤的泥裡。
奚燕瀾穿著高跟鞋,沒辦法抱孩子,而且她也從來沒抱孩子的念頭。
奚念隻能邁著小短腿,艱難跟在媽媽和姐姐身後。那時候姐姐已經七八歲了,兩個人的步子對於迷你版奚念來說都太大,她費好大力氣才能跟上。
十二公裡的路程對於一個三歲的孩子來說太過於苛刻,奚念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下來的。
但從那天以後,她就知道不能麻煩彆人。也是從那天開始,她的人生就變得特彆幸運。好運氣讓她幸運地不用再麻煩彆人,所有的事情她都能自己解決。
所以麵對男人堅實有力的脊背時,奚念特彆迷茫。
“我……自己可以……”奚念不安捏著衣角,低頭膽怯囁嚅。
可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傳來的嚴厲聲音打斷:“上來。”
聲音中少了幾分剛才的溫和,多了幾分強硬。
奚念在這份強硬中呆住。
嚴博川又等了一會兒,背後的姑娘還是沒動靜,他眼神暗了幾分,第三遍強調:“上來。”
男人低沉的嗓音如箭,擊碎了奚念所有的迷茫和躊躇。在這份強硬的推動下,奚念不由自主的趴到了嚴博川的身上。
嚴博川感到背後有溫軟小心翼翼的貼上來,隨著女孩軟軟白白的手臂環過脖頸,他能清晰感覺到少女帶著甜香的鼻息噴在他的頸間,有點癢,還有點讓人莫名的燥熱……
嚴博川無奈的深吸口氣,把所有不該想的都拋到腦後,穩穩地托起女孩兒,步履矯健地往前走。
就是女孩太輕了!就算還揣了個小的,可能還不滿一百斤。
嚴博川在心裡暗暗合計,明天開始要換食譜,一定要把小姑娘身上的肉養起來才行。
男人托著自己的臂膀堅實有力,奚念覺得心中有股從所未有的踏實。像是盛了壺清澈的溫水,暖暖輕輕的,心情也被帶著平和泰然……
晚風習習,吹散了白天所有的燥熱,奚念把腦袋靠在嚴博川寬厚的肩上,不知不覺就沉沉睡了過去。
直到嚴博川真的背著她一路回到家,放在客廳的沙發上,奚雯幫熟睡的奚念脫鞋,女孩才悠悠轉醒。
“姐?”奚念先是痛快伸了個懶腰,然後不情不願揉著惺忪睡眼,眯著眼睛口齒不清的問,“我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