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無邪一直忍耐到公事處理完,才儘量用正常的聲線詢問道:“公子,不知這位姑娘是……”
蘇夢枕笑了一聲,對既醉微微點頭,道:“這是關姑娘,我已經決定聘關姑娘為紅樓供奉,教習樓中子弟武藝,無邪,你認識一下。”
他說前半句的時候,楊無邪聽到了那個“聘”字,臉上已經要露出笑容來,然後逐漸僵硬,公子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國色天香在眼前,你讓人家去當武藝教頭?
實話實說,楊無邪的心像是被蘇夢枕從熱水裡撈出來,一把扔進了冰天雪地裡。
作為軍師,楊無邪不喜歡雷純,即便他連雷純的麵都沒見過,就像他不喜歡六分半堂,包賭包娼的六分半堂,堆金砌玉千嬌百寵養出來的大小姐,楊無邪不信她展現在蘇夢枕麵前的美麗善良。
既醉看了看一臉假笑的楊無邪,因為對蘇夢枕還有一點氣,從鼻子裡哼哼了一聲,她的態度一點都不好,楊無邪卻不放在心上,他收斂了一下心情,鄭重地自我介紹了一番。
既醉見他很是尊重的樣子,雖然一開始像個呆頭鵝,但好歹態度很好,便勉強點點頭,隻道:“叫我既醉就好,既醉以酒,君子萬年那個既醉。”
楊無邪連忙道:“真是個好名字!寓意也好。”
既醉於是就被哄得很高興了,她這輩子其實沒有名字,小時候招娣忙著逃脫追殺沒有取名,後來她半瘋了,也就沒有名字,既醉便用了自己的本名,那是她早已跑路的狐狸爹取的。
狐爹化形時人間還是周王朝,後經春秋戰國,再曆秦漢晉隋,和狐娘狹路相逢被捉了起來,生了一窩狐狸崽崽,個個都按詩經起名,大哥肅罝,二哥麟振,三姐惟夷,小妹穠華,既醉已經是最不拗口的一個名字了。
楊無邪嘴上說既醉的名字好,但他還是尊稱,沒有直呼既醉的名字。
金風細雨樓的紅樓平日裡就是眾人聚集的場地,建得也極大,紅樓的一樓叫做跨海飛天堂,平日裡英傑濟濟一堂,蘇夢枕也時常在這裡和眾人統籌戰事,商議政策。
與包賭包娼三教九流的六分半堂不同,金風細雨樓自老樓主那一代就很乾淨,到了蘇夢枕這裡仍舊繼承父誌,錢財方麵要比六分半堂差一些,但攤子鋪得更廣。
走鹽、押鏢、運糧,招工練兵,朝廷都會向他們借人手,天底下的鏢局有一大半請他們相護,更囊括水陸商路買賣經營,小至地方剿匪,大到朝廷戍邊,遍布金風細雨樓的人手。
既醉聽著楊無邪的介紹,驚得瞪圓了眼睛,這是江湖勢力,還是反王總部?蘇夢枕那個病弱的人,他的野心幾乎要溢出來了,朝廷居然還放任著不管?
楊無邪便笑得很含蓄,語氣很委婉地道:“江湖人本就是管不了的。”
如今的兵,叫什麼兵呢?風雨樓練出的兵馬以一可當十,戍邊的將士十個裡有九個空餉名額,那便當百了。
軍隊人數不足便拉些犯罪的地痞流氓去充數,甚至無須犯罪,直接當街拉走成年男丁,謂之“充軍”,充軍對男子是一項汙點,甚至會因此無法娶妻。
將軍要對文官低一頭,士卒要像犯人那樣黥麵,糧餉層層克扣永遠不足,底層士兵要靠家裡接濟吃穿,這年頭甚至用軍士做罵人的話,罵人全家男丁去當兵是極惡毒的言語。
一個國,軍隊重器都如此糜爛,難道那些捕頭衙役能震懾十幾萬江湖人?所以世道很亂,江湖人隨意廝殺,既醉這一路上,也就碰到一個乾乾淨淨的王小石罷了。
既醉被楊無邪帶著先去紅樓露了麵,然後又給她介紹樓中建築,講得很細致,三句不離蘇夢枕,並且時時刻刻觀察既醉的反應,然後失望地發現,她沒有什麼反應。
對蘇夢枕,既醉很難產生什麼感情,他沒有既醉喜歡的俊美容顏,這一條早已經堵死了無數追求者,何況因見麵時那一節彆扭,她連正常的仰慕心態都升不起來,隻是對金風細雨樓的勢力有些驚奇而已。
楊無邪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任重而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