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飛驚絕對是這個世上最難見到的人之一。
“顧盼白首無相知,天下唯有狄飛驚。”,他可以是任何人的朋友,也可做最貼心的知己,但極少有人能夠見到他,蘇夢枕和六分半堂敵對多年,甚至都沒見過狄飛驚一麵,便可說明這一點。
狄飛驚不大願意見人,他是個殘疾人,頸子斷了,因此隻能低頭,沒人願意總是對人低頭,所以他一向隻待在六分半堂裡,唯一能夠隨時見到他的人隻有雷損,雷損給了他最大的權力,連蘇夢枕都猜測他永遠不會和雷損翻臉。
可這世上的感情誰能說清?倘若和雷純天長日久處出了感情,那時知道真相隻會兩難,不會像現在這樣不堪一擊。
狄飛驚對雷損的感情非常複雜,他這樣的聰明人自然看得出來,雷損對他的信任來自於兩方麵,一方麵是因為他是外姓子弟,是一把可以用來鉗製雷門嫡係的利刃,一方麵是因為狄飛驚的一切都是雷損給的,離了雷損,他就失去了一切。
這就是六分半堂,理智永遠大於感情,就像雷損,也像狄飛驚,但狄飛驚還是個年輕人,年輕意味著不可控。
既醉愣住了,她看著狄飛驚,好半晌才輕輕地問,“你……”
狄飛驚低著頭,這個姿態讓他看起來帶著一點羞澀,他沒有走動,隻是站在院子裡,靜靜地看著既醉,過了許久才道:“關姐姐還好嗎?”
既醉差點以為他說的是自己,等到反應過來,頓時瞪圓了眼睛,“你,狄飛驚!你來乾什麼?”
狄飛驚又問道:“關姐姐還活著嗎?”
他的眼神很悲傷,悲傷到了既醉察覺得出來,他應該知道招娣死了,於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說道:“你不是站在雷損那一邊的嗎?你是來抓我的,還是彆的?”
狄飛驚當然看得出來,一個女孩子對生父有著這麼大的恨意,那自然是意味了很多很多,他詢問著,心裡卻知道答案,她們母女這些年過得很不好,關姐姐應該……不在人世了。
狄飛驚抿唇,該傷心的已經傷心過,沒有必要再展現什麼,他輕聲說道:“總堂主沒死,他今晚會來見你,想要把你當做暗子埋在蘇公子的身邊,為了讓你聽話,他會軟硬兼施。你最好回到金風細雨樓去,回到蘇夢枕的身邊。”
既醉隻聽到那句雷損沒死就氣得跳了起來,“是你救的他!”
狄飛驚沒有說話,他的身影已經消失。
坐在雞圈裡的關七一邊玩泥巴一邊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道:“妹妹,剛才那個人惹你生氣了嗎?”
關七穿著一身土黃色的衣裳,這是既醉給他換的,因為一會兒不看著他就會弄一身泥巴,土黃的衣服,蹲在雞窩邊上,宗師級的隱匿本事,狄飛驚又心思不定,竟然都沒注意到關七。
既醉也懶得糾正自己不是妹妹了,給關七拍了拍身上的灰,臉上露出極為興奮的表情,“不說他,他說今晚雷損要來,你能不能再給他來一下子?”
既醉比劃了一下那日三合樓前炸開的破體無形劍氣。
關七茫然地看著既醉,然後點點頭。
既醉滿意了,不過她也不會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關七身上,瘋子都是不可控的,她用了蘇夢枕給她的緊急聯絡手段,讓他趕緊調撥一些高手過來壓陣,最好自己過來,雖然雷損應該不會帶很多人,但萬一呢!
雷損來的時候正是夜幕降臨,他是謹慎慣了的人,中午就離開了六分半堂,在既醉的宅子四周繞了幾圈,到了晚上才進門。
雷損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著二堂主雷動天,雷損是搞慣了陰謀詭計的人,對付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自然嫻熟至極,他準備先動之以情,然後施以武力,最後下毒脅迫,如有必要,還可以讓雷動天汙了她的身子來擊破心防,這都是六分半堂做慣的事情了。
既醉也不是一個人等的,她把關七安置在櫃子裡,自己坐在飯桌前,今日可能要掀桌子,所以沒有做她喜歡的雞,都是一些尋常飯菜,蘇夢枕那邊得到消息已經很晚,但他回應得很快,親身獨往。
蘇夢枕總是很容易相信人,既醉都有些驚訝,她要是個臥底,反向埋伏一下子,蘇夢枕豈不是直接交代?
可蘇夢枕還是來了,帶著他的紅袖刀。
既醉坐在桌子前,比起從招娣那兒學了十幾年的臟話,她吃東西的儀態還是很好的,雷損的輪椅進門的時候,既醉慢條斯理地吃完了一塊甜糕,抬頭看著雷損。
雷損第一次見既醉,滿腦子都是下流念頭,如今知道是自己的女兒,也沒有任何憐愛之心,他蒼老的麵容上露出些歎息神色,說道:“孩子,我都知道了,你是昭弟為我生的女兒,她現在過得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