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第一次和人如此輕鬆地談起造反大事,心頭的滋味實在難言,他有許多的話想說,但話到喉頭,隻剩下一陣一陣的咳嗽。
放在以前,他再咳嗽既醉都不會搭理的,甚至要離他遠一點,漂亮狐狸的心可硬可硬了,隻是這會兒蘇夢枕正在一年之中最俊的時段,咳嗽起來也不像秋冬時快斷氣的虛弱,蒼白的臉上反而咳出了幾分血色,頗有些病美人的脆弱之感。
他的眸子裡不再有寒火,反而水光瀲灩,既醉於是非常溫柔地給他拍背,還拿了帕子來給他擦眼淚。
蘇夢枕幼時遭遇截殺,繈褓之中被人重傷肺腑,靠著高手一口真氣撐了下來,此後他大病小病不斷,艱難長到成年,而這幾年他武功漸長,能夠用真氣維持自身運轉,才少了許多折磨。
他到現在這個地位,已經沒什麼人敢在他咳嗽的時候來為他拍拍背了,蘇夢枕能感受到這種溫柔關切的真誠,可他緩了一口氣,動作輕緩卻堅定地推開了既醉。
病骨支離,何必耽擱佳人。
這種委婉的拒絕既醉是看不懂的,她見蘇夢枕不咳了,又坐回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蘇夢枕說話,卻聽蘇夢枕改換話題道:“昨日溫師妹來向我辭行,她決定回洛陽去,今日中午的時候已經走了。”
雷純投向奸黨令溫柔大失所望,而且白愁飛毀容後性情大變,更令溫柔傷心,溫柔和他糾纏了幾個月,終於還是忍不住賭氣要走,她想看看白愁飛會不會來追她,可白愁飛卻在酒樓裡買醉,不到晚上是醒不過來了,這裡頭有多少門道,蘇夢枕也不說。
既醉知道這事,她也記得那個被關七炸毀容的年輕人,白愁飛長得很英俊,他毀容毀了半張臉後,既醉就開始佩服溫柔了,這可是真愛啊。
蘇夢枕輕聲說道:“我認為溫師妹還是離開得好,白愁飛並不一定希望她留下來,他是一個殘廢的人,實在無法給她什麼。”
既醉有些不解,毀容又不是斷手斷腳,變醜了些罷了,就要叫殘廢嗎?卻見蘇夢枕忽然看了她一眼,然後艱難地彆開視線。
蘇夢枕在說白愁飛,也在說他自己,他今日實在感受到了既醉對他的熱切,他千方百計想要委婉拒絕,甚至如今,已經自比殘廢,實在難堪。
既醉一下子看懂了這個眼神,她有些怔怔,蘇夢枕的眼睛實在是他五官裡生得最好的,冷厲時寒焰燃燒,溫柔時明澈清正,那看她的一眼,苦痛掙紮,隱忍愛意,全是她不懂的東西。
漂亮狐狸隻懂及時行樂。
她轉了轉眼睛,看著蘇夢枕道:“耳朵好疼,你幫我看看是不是劃破了?”
蘇夢枕愣了一下,然後彎腰去替既醉看耳朵,既醉側過臉來露出耳朵,她的耳朵也好看,小小白白的,耳垂的形狀像一個飽滿的水滴,也沒有打耳洞,蘇夢枕沒有找到傷口,剛要起身,就被既醉攔腰抱住了。
既醉雙手環抱著蘇夢枕的腰,在他臉頰上連親了兩下,得意地笑道:“公子,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蘇夢枕立時就要推開她,既醉抱著不肯放,見他當真是在掙紮,沒有一點欲拒還迎的意思,連忙再抱緊了些,大聲地說道:“蘇夢枕,你要是敢推開我,我就告訴彆人你輕薄我!”
蘇夢枕還是把既醉推開了,他後退了好幾步,驚慌得像個未經世事的少年,蒼白的俊臉上浮現紅暈,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既醉本來有些生氣,見他這幅樣子又不生氣了,她抬著臉看蘇夢枕,“二樓有沒有彆人會來呀?”
玉塔的二樓欄杆是漢白玉砌成的,人站著,從底下看能看到半身,像既醉這樣坐著就看不到,蘇夢枕想要回答卻頓了一下,反應過來既醉問這個問題是想做什麼了,他看向既醉,又後退了一步。
既醉不高興地說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為什麼要躲開我呢?還是說,你心裡還有彆人?”
蘇夢枕和雷純以前是有婚約的,但在襲殺完雷損之後,這個本就是口頭上的婚約還能怎麼作數?既醉之前沒想過這個,現在想起來,越說越生氣了,大聲地說道:“你說啊,你說你心裡還有雷純,我就再也不來找你了!”
蘇夢枕沒有說,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我不能這樣害了你。”
既醉的耳朵豎了起來,好的好的,她聽明白了,害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