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拂麵,吹散白日積攢下的燥熱。夜幕下的湖濱路,逐漸變得生機盎然。
三輪車駛過蛟龍巷路口,再往前走,便越來越顯得人聲鼎沸。那些付不起門麵費,被傳統文化產業園所驅離的算命先生們,一窩蜂從湖濱路的北段轉移到了南段。短短個把月的功夫,仿佛整個東甌地區的江湖騙子,就全都風雲際會到了這裡。
林淼坐在車上,看著路兩旁那多到令人發指的身穿道袍僧衣,或光頭或留著長長山羊胡的假道士和假和尚,總感覺過不了多久,老林就能有新政績。掃黃打非嘛,說你“非”你就是“非”,這群不買票就想上船的貨,敢這麼公然蹭市重點項目的熱度,不把你們這些亂搞封建迷信的江湖騙子一窩子端了,怎麼對得起那些正版付費用戶?
當然了,反過來說,如果傻子夠多,騙子夠用,想必以西城街道搞市容管理的經驗,讓這些掙到錢的騙子再乖乖掏點占地費、養路費、環境保|護|費出來升個初級vip,大家互惠互利、和平共處,也不見得就不行——就算某些內心膨脹的領導可能看不上這點小錢了,但稍微往大了說,能讓街道多點財政收入,街道職工每個月能多拿百來塊的“工作績效獎金”,總歸也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好事。
反正不論如何處理,老林終歸都是又要大概率躺著賺一波體製內聲望了。
黨齡不過半年的林國榮同誌,前途可期啊……
三輪車的車軸,吱呀吱呀響著,又過片刻,又路過市遊泳協會新設立的“甌城湖戶外遊泳管理協會”——這個所謂協會,就是在湖邊劃了一塊地,掛上兩塊牌子,然後建了個更衣室。
高功率的路燈下,林淼眼看著十來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抖著一身白花花的肥肉在水裡撲棱,不由自主地就想起甌城湖每年必死一個人的傳說來。感情一切的源頭,是從九五年開始,也不知道今年的“首屆甌城湖杯不作就不會死大賽”的得主會是誰——反正防是肯定防不住的,東甌市嚴防死守了幾十年都沒能做到——所以回頭千萬得讓老林重點注意一下,街道的屬地管理責任文件,必須得把每一個字眼都摳細了,絕不能給倒黴蛋的家屬留半點發作的空間和機會。不該街道背的鍋,街道堅決不背,不該街道賠的錢,街道半毛錢都不能賠。
林淼滿腹憂國憂民憂社稷,深思之間,不覺身旁又漸漸安靜下來。
幾分鐘後,三輪車駛過湖濱路最喧鬨的地段,來到少年宮門前。
刺耳的刹車聲,讓林淼回過了神。
江萍抱著林淼和曉曉下了車,林淼雙腳踩地,腳後跟小燈亮起,發出吱一聲響。
打扮得像個小公主一樣的曉曉,轉頭對林淼一笑。
林淼正無言以對,就突然聽到一個興奮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哇,曉曉今天好漂亮啊!”踩著上課時間來上班的鐘初惠,快步從沒路燈的地方,走到林淼娘兒仨跟前,身邊還跟著個貌似有點眼熟的中年男人。
曉曉被誇得又高興又害羞,目光躲閃地低著頭,習慣性拉住林淼的手,半個身子躲到林淼身後。吳林東彎下腰來,看一眼曉曉可愛的樣子,又笑著問林淼:“小神童,還記得我是誰嗎?”
林淼盯著吳林東看了一會兒,總算回想起來——上回他和洛漓去東甌大學錄《蟲兒飛》,就是這個人給帶的路,好像是東甌大學音樂學院的老師,叫什麼東的……
“嗯。”林淼點了點頭,奶聲奶氣地回答,“東東老師……”
鐘初惠一聽就笑了,大聲揶揄道:“哈!東東老師!”
“沒喊錯啊!”吳林東喊道,直起腰來,對林淼伸出手道,“走,東東老師帶你去上課。”
“我不要。”林淼拉著曉曉,吱吱兩聲挪到鐘初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