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寧祥不愧是年紀輕輕就能乾大事的人,說“看一眼”林淼,果然就真的隻看一眼。他在關著門的一班教室外踮起腳來,透過窗往裡麵一瞧,見林淼乖乖坐在座位上聽講,臉上看不出任何不高興的樣子,代課的方亞寧也安安分分、規規矩矩該乾嘛乾嘛,教室裡師生和睦,秩序井然,便安靜地轉身離去,低調得就像一個九十年代普普通通坐擁千萬資產的胖子。
教室裡的方亞寧見吳寧祥掃了一眼就走,心裡微微鬆了口氣。
給私人老板打工就這點不好,雖然心裡清楚老板還是挺敬重他們這些員工的,但終歸彼此之間是“你給我飯吃”和“我靠你吃飯”的經濟關係,這種無法改變的經濟地位,天然就決定了其中一方,勢必要低人一頭。
不像公家單位,雖然表麵上領導的地位確實比普通職工高,但職工卻並非就要在領導麵前認慫——而且越是年紀大的單位職工,就越是能體會到什麼叫工人階級的優越性。就像方亞寧本人,原先是東甌市二高附屬初中的老教師,工齡超過二十年的那種。如果他們學校的校長哪天得了失心瘋非要開除她,那麼這個人事決定,搞不好得鬨到市教育局乃至分管教育的副市長那邊同意,才有可能辦下來,而且校長本人還得做出極其充分的說明,給出絕對足夠的理由。不然的話,要滾的可能會是校長本人。
所以給公家打工,隻要無欲無求,就不會存在什麼“怕領導”的情況——隻不過有得有失,收入也彆想太高罷了。不然的話,方亞寧也就不至於那麼果決地就辭了公職,跑來外國語初中教書。說到底,如果選擇給人當孫子就能掙得比原先多的話,那這世上自然有的是人願意跪下來,至於尊嚴、自由這些說不清的東西,那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反正方亞寧覺得自己的選擇完全沒錯,畢竟她現在的收入,是之前的五倍左右。
一年頂過去五年,上樓梯都不累了,傻子才要什麼狗屁尊嚴呢……
這麼一想,她再看教室裡這些孩子的眼神,便越發慈祥起來。
尤其當她看到林淼,眼裡簡直在發光。
那可是林國榮的兒子……
林淼並沒注意到方亞寧看他的眼神,他不算十分認真,也不完全摸魚地,一心兩用聽方亞寧講著課本上的內容,一邊翻看著課本最後麵的單詞表。畢業多年,他的詞彙量已經掉得很厲害了,彆說和剛考上研究生那會兒相比,現在就算讓他去做中考的卷子,不少單詞也是會說不會拚,會讀不會用,考試中占分數比例更高的語法,反倒成了基本可以忽略不計的小問題。
林淼認真地查漏補缺著,把一個個已經變得很陌生的單詞和短語圈出來,打算先花一段時間,把初中的單詞和短語全都一鼓作氣拿下,然後再以賽代練,靠做卷子迅速恢複狀態。
方亞寧七分注意力放在課堂上,三分注意力盯著林淼,見林淼半天不抬頭,嘴裡還念念有詞,有點不放心地把他喊了起來,問了個問題。林淼聽方亞寧口吐影響中國足足兩代人的著名英語對白,反手就是一招“fihanks,and-you”,答得方亞寧無話可說,如是兩次應付過去後,方亞寧總算笑著放過了林淼,任由他自己學自己的。
兩節英語課,方亞寧有條不紊地把韓梅梅和李雷的全班同學講了一遍,信息量大概有十八中一個星期教的那麼多。教室裡一群剛剛才學完26個字母的孩子,卻基本沒有跟不上的。為數不多的幾個知識點,全都一點就通。
方亞寧教得輕鬆,心情自然愉快,連給人代課都不覺得累。
下了課,老方簡單地布置完作業,本想借著這個機會,和林國榮的兒子的套套近乎,可一看林淼手不釋卷,學得認真,便暫時放棄了這個打算。連著兩節課,這個班的英語老師都沒過來,可想而知絕對是出問題了。方亞寧估摸著自己還能再代幾節課,也就不急於一時。
方亞寧出了教室,莊佳佳轉頭看看林淼,說道:“方老師比宋老師好多了。”
“嗯。”林淼頭也不抬。
莊佳佳繼續道:“好想方老師一直教我們啊……”
“不可能的。”林淼放下筆,合上課本,“就算再爛的學校,一個主課老師最多也就帶兩個班,方老師還要教初二的學生,學校應該用不了幾天就會找新的老師來教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