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曹昂。
許是一路縱馬疾馳,外加上下馬之後,又快步而來的緣故。
此刻曹昂呼吸吞吐之間,還頗有些急促之意,連帶著額頭上還淌下幾滴汗珠,看起來這一路上就很是辛苦。
雙目凝視了曹昂幾秒鐘後。
蔡琰的一顆心,半空中猛然墜落了下來,徑直落回了她的胸腔。
原本的焦躁慌亂之意,腦海裡那紛亂不堪的胡思亂想,在曹昂到來的這一刻,在看見曹昂那張臉的刹那間。
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太陽還未落山,子脩自然尚未來遲,隻是恕我冒昧直言,你想好要寫什麼樣的詩文了嗎?”
重新恢複了之前,那滿是恬淡自如和清冷之意語氣。
而在聽聞此言後。
曹昂頓時胸膛拍的震天響,一副胸有成竹,信心滿滿的模樣。
“昭姬無需多言,你我且入屋內,我自會一字一句寫於你看,保證你輸的心服口服,輸的無話可說!”
曹昂話音剛落。
蔡琰便忍不住展顏一笑。
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藏在粉嫩朱唇下,那珍珠般雪白的貝齒。
好似一株,傲然屹立於滿塘荷葉之中的映日荷花,盛開的滿是高潔之意。
“希望如子脩所言吧,若是當真如此,也證明我這個做老師的,沒有誤人子弟,並非白費功夫。”
……
靜室之中。
曹昂坐於桌案之前,案頭上已經鋪開了一卷空白的竹簡。
而蔡琰則跪坐在邊上,靜靜的看著曹昂在那研墨,不發一言一語,以免打擾到了他。
在靜心了片刻工夫後。
曹昂深吸一口氣。
接著提筆,在竹簡上寫下了當頭一句,洋洋灑灑便是文字躍然於其上。
“孔雀東南飛,五裡一徘徊。”
“十三能織素,十四能裁衣……”
沒錯。
曹昂在教材上發現的那篇課文,也是他所選擇的文章。
正是這篇《孔雀東南飛》!
在體裁上屬於長篇敘事詩,雖然不知道具體是誰所做,又成詩於什麼年代,但能夠確定符合當下的文化主流。
其次,這首詩通俗易懂,但是在語言簡明的同時,又不失其藝術價值,和所傳達出來的深遠意義。
這就在符合曹昂,這個詩文初學者身份的同時,能夠讓他好好的秀一波,大手筆的展示一下其思想上的高水平。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
都非常符合曹昂的要求。
絕對是上上之選!
……
“君當做磐石,妾當做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這篇詩文很長。
長到曹昂足足換了好幾副竹簡。
而蔡琰坐在一旁,從頭到尾都靜靜的看著,曹昂於竹簡上書寫的文字。
起初一些段落出來時。
昭姬還並未表現的太過驚詫。
畢竟前半部分以敘事為主,描繪的也都是劉蘭芝、焦仲卿,以及劉母、焦母的一些言語和行為。
敘事主體非常完整,故事也算娓娓道來,但要說文學水平有多高,在這前半部分是看不太出來的。
最起碼以蔡琰這位當代女流之中,的文學大家的眼光來看。
寫的不錯,但不算特彆驚豔。
隻是等以上兩句出現之時,蔡琰的眼神頓時發生了變化。
若非曹昂還在書寫之中。
她恐怕早已忍不住當場擊掌喝彩,驚呼一聲“寫得好”了!
而隨著《孔雀東南飛》後半部分的內容依次浮現,昭姬麵上的神色,開始變的複雜而又深邃了起來。
劉蘭芝受其兄長所逼迫,焦仲卿則不得違抗其母親的意誌和孝道。
二人在惶惶世道之中,如同兩片最輕巧無力的飄渺浮塵,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最終隻能落得悲劇的下場。
……
“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我命絕今日,魂去屍長留。
府吏聞此事,心知長彆離。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儘管心中早已有所預料。
但在確切看見這幾句詩文的那一刹那,蔡琰還是忍不住麵露驚容。
雙目之中更是流露出些許悲愴之意,仿佛在為詩文中兩位主人公的命運而哀悼,同時也是在為世情而歎惋。
“啪噠!”
清脆的落筆聲。
待寫下最後一個字之後,曹昂將毛筆擱置在一旁,隨後滿麵沉靜的看著蔡琰,眼中頗有追詢之意。
屋內安靜了許久。
二人彼此並坐而沉默著。
昭姬此刻依舊沉浸於詩文的世界之中,大有一副還未清醒過來的架勢。
而曹昂則是靜靜的等待著。
足有許久之後。
蔡琰才恍然驚醒。
眼神中滿是複雜和驚詫之意,徑直凝視著曹昂,上下打量,左右觀察著,似乎想要將他徹底的看清楚。
“子脩,這詩當真是你所作嗎?”
……
麵對蔡琰的詢問。
曹昂顯得無比鎮定。
非常細致的解釋道:“不瞞昭姬,一個月前你我立下賭約的時候,我就在想,究竟怎麼樣才能取勝。”
“我畢竟是個研習不久的初學者,在詞藻堆砌和經義典故這一塊,肯定是說不上有多擅長的,此乃缺漏之處。”
“故而若想取勝,必須得取長補短,我便先行構設了這樣一個故事,然後再用你教我的東西,把這個故事寫出來,也就是你看到的這篇詩文了。”
蔡琰聞言,欣然點頭。
滿是驚歎的讚許道:“子脩果真聰敏過人,用足以打動人,令人深思深省的故事,來彌補在詞藻堆砌上的不足,此亦是一門大學問!”
經過曹昂這麼一番解釋。
蔡琰有八成以上,相信了曹昂是憑借自己的本事做出來的。
主要是因為當下文壇主流的風格,是強調詞藻優美,抒發內心誌向。
重寫景抒情,而輕敘事論事。
隻要有點水平的文學家,一般都不會擅長寫這種敘事詩文。
而沒有水平的,那也寫不出這種東西,故而大概率是曹昂親手所作。
“怎麼樣,昭姬姑娘,這篇《孔雀東南飛》可還入得了你的眼,咱們之間的賭約又該怎麼算?”
……
被曹昂這麼一提醒。
蔡琰才想起來,這篇詩文的質量好壞,關乎到自己與曹昂之間,所建立的賭約勝負所屬。
以蔡昭姬的品性。
好就是好,壞就是壞。
而且在文學一道上,她更是不可能閉著眼睛說瞎話,故而在沉默了幾秒鐘後,蔡琰便重重的點頭。
“豈止能入我眼,這篇詩文中所講述的故事,足以打動心弦,其跌宕起伏之間,更是令人心神牽動。”
“而且最為難得的一點,便是你在詩文中,對幾個主要人物的刻寫,當真是肖然生動,栩栩如生。”
“便是將這篇詩文給府中任何一人誦讀,都能在通讀之後,想象出劉、焦二人,以及他們各自的母親是個什麼模樣,有個什麼樣的性子。”
“以我之見,此詩足以評為上上等,乃是當今之世難得一見的佳品,子脩能作出此等文章,在詩文一道上恐怕已經有幾分功力了!”
蔡琰毫不吝嗇的,給出了一個完全正麵的高度評價。
最後又兩手輕輕抬起。
做了一個攤開的姿勢。
“之前你我曾經有言,我若是輸了賭約,不僅往後需要繼續教導你各種經義詩文,還需要答應你一個要求。”
“你有什麼想讓我做的,或者說要我應允什麼,不妨就此直言!”
蔡琰願賭服輸。
而見此情形。
曹昂當即露出些許笑容。
接著眨了眨眼睛,將早已想好的條件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