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縣。
此地隸屬於冀州渤海郡。
是渤海郡最南端的一座城鎮,位於西南方向的夾角上,同時與河間,清河,安平以及青州的平原郡接壤。
雖然這個地方擁有四通八達的屬性,但地理位置實在過於狹窄,對於具有整個渤海郡的袁紹而言,修縣委實不能成為他戰略中心的一部分。
不過即便如此。
這裡也屬於渤海郡的領土,受到渤海郡太守袁紹,在名義和實際上的雙重掌控,是自古以來不容有失的一部分。
然而今時今日。
這裡卻爆發了一件令修縣上下為之震動,自縣令至尋常百姓,皆感到驚恐不已,驚慌失措的大事。
有人率兵前來攻打縣城!
“噠噠噠!”
此刻位於縣城的東城樓上,縣令袁震,正在幾名下屬官員的引領下,腳步匆匆的從城樓下跑了上來。
“快,都閃邊上去!讓我看看究竟怎麼回事,這又是從哪來的敵人?!”
隨著縣令的一聲令下。
左右官吏當即讓開了一條道。
而袁震在來到城牆邊緣後,目光隻是向下一掃,整個人便嚇得一激靈。
眼睛霎時間瞪得老大,瞳孔猛烈收縮,臉上是難以遮掩的驚容。
連帶著本就因為一路爬上城樓,而導致跳的有些快的心臟,此刻更是“砰砰砰”的劇烈跳動,大有一副要跳出胸腔,從嗓子眼蹦出來的架勢。
“這……這得有多少人啊?!”
……
隻見此刻。
城外敵軍行伍嚴整,排列整齊,呈進攻陣型陣列於原野之上。
隊伍裡的士兵個個都精神飽滿,意誌昂揚,雖看不清具體的麵容,但一個個都仰頭直視著城池的方向,沒有將領的命令,無任何一人輕舉顫動。
旌旗招展,北風呼嘯。
中軍位置高高飄揚的旗麵上,赫然繡著一個大大的“劉”字。
士兵們手持的長兵器,其金屬部分在白晝天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陣陣寒芒,讓本就已進入深冬的寒天,此刻越發變得冰冷肅殺了起來。
最起碼現在袁縣令就是這麼認為的,他是隻覺得渾身發抖。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麼,總隱隱感覺到城外這一股敵軍身上,正在升騰起濃烈的殺氣,而自己以及腳下所站的這座城池,將會成為殺氣宣泄的目標。
而就在他半問半慨的發出聲音後。
一旁比他早些時間來到城頭上的縣尉,當即拱手對其稟報道。
“縣尊,以我的經驗之見,外加上手底下人略數過兩遍,基本可以推斷出,城外敵軍恐怕有近兩千人之數。”
下一秒。
縣令袁震兩眼一黑。
隻覺暈天眩地,若非雙手緊緊的抓住了城牆垛口,恐怕就要栽倒在地了。
……
兩千人?
這還打個屁啊,直接開城投了算了,反正毫無勝算可言。
這倒不是袁震比較慫,也不是他膽小懦弱,而是確實兵力懸殊。
按照當下大漢朝的地方常備兵力規製,一座尋常的縣城,能有個三百人的常備部隊,就已經算是頂天了。
一些處於偏僻地帶,或者人員稀少,偏離中大型城市的小城鎮,那常備兵力更是隻有幾十個,僅僅用來維持治安,或者防備小型山匪盜賊。
而修縣不是什麼大縣城,更是處於渤海郡的西南角落上,不太受到重視,因此渤海郡人口雖多,但卻沒有惠及到這個地方。
城內的常備兵力隻有二百號人。
就這,還是因為修縣屬於南部邊界,同時溝通了幾方,所以多撥給了一些,否則恐怕二百號人都不會有。
但不管怎麼說。
城中隻有二百守軍,城外有兩千正規軍,比例達到了堪堪十比一,甚至有可能更多,這差距實在太大了。
而且修縣乃是小城,城牆的防禦既不高也不厚,也沒有任何一絲複雜性。
城中的守軍也隻是尋常常備兵,就連在單兵素質上,都差了敵人一截。
更要命的是,這支軍隊來的突然,而修縣又不是什麼戰備地帶,日常根本不會防備敵人,也不會儲存守城物資。
沒有了賴以長久守備的資源,哪怕動員城中的百姓也參與守城。
恐怕也堅持不了太長時間。
裸裝一級萌新,對抗城外滿裝備十級大佬,己方渾身上下都是漏洞,就像一個四麵漏風的破布袋一樣。
這還有微操的可能性嗎?
…………
就在城頭上一陣慌亂時。
城下的部隊突然行動了起來。
原本嚴絲合縫的軍陣,向左右兩側分開,而後從中軍位置,有三名威猛的武將,騎著高頭大馬越眾而出。
為首一人頭戴束髻冠,身長七尺五寸有餘,麵如冠玉,座下一匹白馬。
此人雙臂修長,雙手垂下時,甚至能摸到馬腹處,雙耳更是異於常人,徑直耷拉下來,仿佛能觸及麵龐。
此人眼下正提著兩把長劍,模樣看起來頗有幾分威風。
而在這大耳者的身後。
則是一左一右兩名猛漢。
左邊一人頭戴麻布巾幘,身長八尺,皮膚黝黑,豹頭環眼,燕頷虎須,看起來頗有一股狂野躁動之氣。
右邊那人則身長九尺。
麵孔如深紅色的大棗一般,看起來血氣充盈,一雙丹鳳眼微微眯起,掃視著來往眾人,眼神中滿是傲氣。
一個非常顯眼的三人組合。
但凡見過他們的,都不會忘記他們的長相,而對於修縣縣令袁震而言,他雖然沒見過這三位。
但這副長相,也足以在他心中,留下極其深重的印象了。
……
就在袁震仔細觀察的時候。
為首那名大耳之人,已經揮舞著手中的雙劍,朗聲向城頭上高喊道。
“袁氏無德,舉止失度,朝廷任命其為渤海郡太守,鎮守一方,理應保境安民,務使百姓安居樂業,讓治下郡縣長治久安,如此方不負天恩。”
“然而袁本初此人,自到任之後,隻顧謀一己私利,妄開戰端,為圖謀冀州之地,屢屢與公孫伯圭將軍起衝突,造成生靈塗炭,百姓失所。”
“如此人物,枉為一郡太守,我平原縣令劉玄德,今率義師北上討伐袁紹,以還渤海郡百姓安定。”
“城中之人給我聽好了,若是識趣的,儘早打開城門,我自保我麾下兵馬秋毫無犯,反之若要助紂為虐,待天兵入城,必治為首者重罪也!”
如此一番話。
直接把袁震給聽懵了。
他滿臉呆滯的眨了眨眼睛,而後又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麵頰,在體會到痛感後,方覺自己並沒有聽錯。
這劉玄德是哪路毛神啊?
要說想劫掠修縣縣城,那一切都還合情合理,可上來就舉大旗擺大義,說是要討伐自家主上袁紹。
這不是有病嗎?
就這兩千來號人,咱一座小小的偏僻縣城,自然是惹不起。
可這點人對於袁府君而言,那也就隻是個屁啊,你這能討伐個啥。
而且就算有莫名其妙的罪名。
也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平原縣令,跨境執法,跑到冀州這邊來,問罪一位郡太守,這種事兒實在有點太扯淡了。
該不會隻是舉一個冠冕堂皇的大旗,實際上就隻是想要劫掠縣城吧。
……
袁震覺得自己最後的猜測,有很大的可能性,這劉玄德估摸著是把錢都用來養兵了,導致平原縣裡支應不下去。
所以想跑到自己這裡來打秋風。
想到這裡。
袁震當即趴在城樓上,扯著嗓子對城下高聲喊道:“劉縣令,你我皆為一縣之首,咱們兩家挨的這麼近,按理說應當睦鄰友好,往來互助才對。”
“如今想來,多半是你遇到了什麼困難,我也不是計較的人,你剛才所說的話,我隻當沒聽見。”
“隻要你願意現在撤兵退走,我願意從城中的存糧裡,分出一部分給你,也算祝你渡過難關,跨越寒冬。”
“閣下以為如何?”
袁震的想法很簡單。
甭管劉備究竟抱著什麼樣的目的,到底是想打劫,還是真要對自家主上不利,這些說到底和他都沒有什麼關係。
最重要的是保全城池不破,進一步保全自己這些人的性命。
如此而已。
故而眼下必須要穩住劉備,哪怕說上幾句好話,拿出一些糧食,這些都是值得的。
過後上報給袁府君,到時候自然會有天兵來討伐這大耳賊,損失了多少糧食,都能加倍還回來。
……
然而袁震的目的顯然落空了。
回應他的,僅僅是一隻從城下射來,然後因為高度不夠,撞在了城牆上的箭矢。
“咻!”
箭枝尖銳的破空聲。
把袁震給嚇了一跳。
“什麼糧食不糧食的,我的話隻再說最後一遍,現在開城投降,棄暗投明,尚且有活命的機會。”
“冥頑不靈,負隅頑抗者,就好比你這個做縣令的,難逃一死!”
伴隨著城下那名為劉備之人,聲音清朗而沉穩的叫喊。
袁震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今天這場仗,是避免不了了,不存在和解的餘地,這平原縣縣令,是鐵了心想要賺開自己的城門。
可是說實話。
這仗要是打起來,自己這邊真沒什麼勝算,這麼點人大概率守不住城。
所以……
思及此處。
袁震將目光看向一旁的縣尉,而後沉聲向其詢問道。
“敵人來勢洶洶,城池安危隻在旦夕之間,你可有什麼好的主意?”
漢朝的縣級行政區,實行一把手全權負責製,縣丞、縣尉等雖名義上為縣令的左右手,但實際上都是臣屬。
因此袁震以如此語氣說話,並沒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